第15章 迷梦
那些原本应该是虚构的茶水流过亚伦的口腔，顺着他的食道一路向下。
那杯茶闻起来果香浓郁，但真的喝到嘴里，亚伦才发觉那根本就不是茶——那东西又苦又涩，下肚了还有种仿佛喝了汽油的回味从食道里窜上来，熏得他差点当场呕出来。
但他实际也根本没有作呕的时间。
在茶水全部下肚儿的那一刻，亚伦只感到有一股力量正在向自己的精神内侵入。
他眼前一黑，便仿佛遁入黑暗虚空般。而黑暗中，哈尔肯·诺顿的面孔显现在一道裂缝中，他伸出双手，正在努力撕扯着那道裂缝，想要从中钻出。
但这黑暗却不平静。
亚伦只觉得自己所处的空间都在涌动，仿佛海潮，仿佛暗流，仿佛有某种更加庞大的力量在这黑暗编织的幕布下翻涌。
一瞬间，亚伦感到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仿佛坠入海渊的溺水者，窒息感凭空出现，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命在旦夕。可下一秒，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亚伦只觉得自己像是悬浮在无尽深海中，随着暗流上下浮动。
空间中，那道被哈尔肯·诺顿撕扯出的裂隙正在缓慢扩张，而亚伦脑中那种精神被入侵的异常感也愈发强烈。
那家伙让我喝的茶是某种媒介？
只有我喝了那杯茶，他才能入侵我的意识？
可他不是梦境教会的牧师吗？难道他们还有入侵人意识的神术？
亚伦心里是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眼前最紧要的事，无疑是抵抗哈尔肯·诺顿。
他盯向虚空中的那道裂隙，裂缝中，诺顿的面目变得狰狞，他拼命撕扯，想要扩大裂隙的范围，但那对他似乎很难，而这反过来又让诺顿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亚伦只觉得自己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冥冥中他能感觉到有一条通道，在精神层面上将他与诺顿相连。而现在诺顿正在借着那条通道向他这边冲。诺顿的每一次冲击，都让亚伦脑内感到一阵抽痛。
嘶……
亚伦忍住头痛，将自己的意识凝于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穿越者的缘故，在这具身体里，凝聚意识这件事对他来说十分简单。
几乎只用了几秒钟的功夫，亚伦便觉得自己仿佛缩成了一个凝实的小球，而将他与诺顿相连的那个通道，正好能够令他容身其中。
通道的那端，是诺顿急于冲入的精神，而倘若这是连接两人意识的通道，那么是不是反过来，自己也能冲过去入侵诺顿的意识？
亚伦可不想做被动防御的那个。
他先是尝试着让自己的精神向通道那头冲击。
一下，两下……
亚伦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从自己的精神上掠过，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处在了那条无形的通道中，而不知不觉间，他脑内的刺痛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通道那头传来的夹杂着怒骂的哀嚎声。
回过神儿来，亚伦才看到原本还在空间中不断张大的裂隙，居然已经缩小了一半还多，他心中惊喜，但也不敢大意。亚伦继续凝聚精神，向着通道那头冲击。
一次又一次，他的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诺顿的哀嚎。
而直到亚伦感到自己彻底冲入了通道尽头——霎时间，虚空中那道被诺顿撕扯开的裂隙消失了，始终徘徊在他耳畔的哀嚎也消失了。
他感到有某个存在被自己猛然撞击，碎裂，而后便散作薄雾，消散在了空间中。
回过神儿来，亚伦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了哈尔肯·诺顿的身体里。他低下头，便能看到自己身上的黑色牧师服。
而哈尔肯·诺顿所处的空间也不是现实。他站在一片阴沉灰暗的荒原上，在他脚下，分出了两条路。
就在亚伦分别望向那两条路的尽头时，一些不属于他的知识突兀闯入到了他的脑海中。
【神术是来自神明的馈赠，而馈赠的多寡，只依循受馈者自身的天赋。】
“你是个努力的孩子，哈尔肯。”
亚伦眼前浮现出一位梦境教会神官的形象。那是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他摸着年幼诺顿的头，温声安抚着。
“你可能会比其他人慢一点，但别担心，你肯定也能获得主的馈赠。”
老人脸上带着柔和又亲切的笑容，乍一看去，那笑容居然与先前哈尔肯·诺顿开口搭话时的笑容有几分相似之处——
想起诺顿那张带着笑容的脸，亚伦心里不住一阵恶寒。但还没等他适应过来，他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座幽深的修道院内，修道院的长廊很长，且越是往那尽头，光线便越黯淡。
忽然间，他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哈尔肯，到你了。这已经是你第七次来到这里了，如果你还不能得到主的认可，获得馈赠，那你将会被赶出教会，明白吗？”
第七次？
亚伦心里暗自惊叹，但他现在就是哈尔肯。
他听到自己出声回应，紧接着，他的身体向前迈出了沉重的脚步。
那身体一直向前走，走向修道院长廊的尽头。
亚伦不知道当时的哈尔肯对此作何感想，但现在正在经历这一切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这具身体机械且空洞。
终于，哈尔肯来到了长廊尽头。
那里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哈尔肯从怀里摸索出白色蜡烛和火柴，点亮了一缕微光。
他借着自己手上的烛光继续向前，没多久，便走到了一对刻有梦神圣辉的高大石门前。
哈尔肯抬起双手，用力将面前的石门推开了一道仅供一人入内的细缝。
石门内一片黑暗，可黑暗中，亚伦又仿佛看到有什么无比庞大的事物在涌动。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的精神与某种力量骤然接触——那巨大的压迫感令亚伦一瞬间双腿瘫软，他无法呼吸，甚至连这副身体也要被那力量无情碾碎了。
站起来！逃啊！
亚伦拼命驱动着这具身体，哈尔肯的身体，而就在他感到自己全身都要被碾碎的那个瞬间，亚伦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荒原上。他脚下有两条路，而其中的一条路上，刻印着象征虚妄之雾与诡秘迷梦复杂符号。
亚伦喘着粗气。
他发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被汗水浸透。
而再度望向梦神圣辉，亚伦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起了那蛰伏在黑暗中的诡异之物，以及全身骨骼肌肉被生生碾碎的剧痛。
刚刚他经历的，无疑就是哈尔肯·诺顿当年获得梦神馈赠的一幕，可为什么那一幕对于自己来说，会有那样恐怖且痛苦的感受？
亚伦渐渐平复了呼吸，他又将目光投向哈尔肯脚下的另一条路。
那条路似乎是向下的，而就在亚伦凝望那条路的尽头时，他恍然听到远方传来了缥缈却又仿佛被痛苦缠绕着的呻吟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好像是在忏悔，又好像是在独自哀叹着。
【主啊……】
【我没能手刃那叛徒……】
【请您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