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闭嘴

【主啊……】

【我已化作陈腐，世间再无人赞誉您的名……】

【是祂欺骗了我，祂祂颠覆了您构建的秩序，将一切推向毁灭……】

【但我不会再请求您的宽恕，我已不配得到那些……】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而仅仅是声音，就已经让亚伦有种被巨物凝视的诡异感了。

他汗毛直竖，甚至觉得自己所处的这团黑暗都是活的，它……或者祂其实拥有生命，只是这生命的存在形式过于诡异。

但无论如何，虚空中连接着他与那声音的洪流却是切实存在的。

就像之前卢安祈祷时，那条与他意识相连的白色丝线一样，亚伦意识到，这道洪流也来自于某位存在的祷告，而那个存在，大概率就是梦之使徒。

卢安说过，梦之使徒已经陨落多年，祂的部分力量还被如今的梦神窃取。

但即便是被拆分过的力量，祂的存在也过于宏大了。

明明是祂在祈祷，可听到了祈祷声的亚伦，却觉得自己只是这洪流中的一点。

他就像一叶小舟在巨浪中艰难地维持着自身的平衡，那声音一句句灌入他脑海，起初亚伦还听得清具体的内容，但很快，他便几乎要被声浪淹没。

而原本清晰的声音也变成了无法理解的呓语，让亚伦的头脑仿佛被冰锥反复搅动般，一时间，这莫名袭来的剧痛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很快，亚伦也顾不上去聆听祈祷了，他用双手按住脑袋，身体拼命挣扎想要缓解疼痛，但他却反而感到双手触碰到的部位变软开裂了，有湿热的液体从中流出，那味道有点腥。

血？

到这儿，亚伦是真的怕了。

他忍着剧痛将双掌伸到面前。

他手上沾满了血，还有白花花的浓稠汁液。

头……

我的头爆开了？

他有些诧异，但很快他连看也看不见了。

他感到眼眶内压力剧增，而随着爆破似的冲击波在他脑内爆发，他的两颗眼球已然从眼眶中喷出，期间还伴随着大量的液体。

亚伦的意识开始迷离。

那些呓语时远时近，他想斩断那道与梦之使徒连接的洪流，可现在的他……已然办不到了。

亚伦的精神在那道灰蓝黑三色交织的洪流中徘徊，他反而更希望自己能尽快失去意识，因为只要晕过去，他就不用再听那些千千万万句叠加在一起的祈祷了。

可偏偏，哪怕他的头部已经不复存在，他却仍然能听到那时断时续的呓语。

不知持续了多久，亚伦甚至开始祈祷，希望能有神明来拯救自己。

但当然，纵然这个世界有神明，祂们也不会回应。

后来，亚伦只祈祷自己能晕过去。

哪怕只晕过去一秒也行。

可撕裂般的剧痛持续不断，一刻未曾停歇，亚伦也始终保持着意识。

再往后……亚伦发现自己居然开始习惯这种剧痛。

他终于觉得自己又有了些力气，他开始在黑暗中摸索，将手伸到自己面前，可这里空无一物，只有那道洪流还在稳定且持续地向他传递着祷告。

可……拥有造物主位格的明明是我啊！

亚伦开始感到愤怒。

他虽然已经能够忍受脑中刀劈斧砍般的剧痛，可充斥在双耳中的声音仍然让他恼怒不已。

【闭嘴！】

亚伦尝试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撬动那道洪流中的一支，“反击”了回去。

霎时间，万籁俱寂。

就连黑暗中不断涌动的暗流，都在那一刻静止了下来。

疼痛消失了！

刚一开始亚伦还有些茫然，但很快，他感到无比畅快，甚至忍不住想高呼！可没多久，他耳边再度传来隆隆作响的声音。

【主啊……主……】

那个声音中带着明显震惊与惶恐。

亚伦的头又开始疼了，但照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但疼痛仍然让亚伦有些不爽。

他再度积蓄力量，撬动那道将自己吞噬其中的洪流。

【闭嘴。在我没叫你之前，不要出声。】

亚伦以着命令的口吻从脑中构思出字句，虽然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还有没有脑子。

四下无声。

过了许久，他四周仍然一片寂静。

在绝对的寂静中，亚伦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脏一下下稳定的跳动。血液在他体内流通，空气通过他的鼻腔，进入肺部，之后周而复始。

他的头一点也不疼了，甚至这样待着，还十分舒适。

不是，说不出声，还真就不出声了？

老实说，这让亚伦吃了一惊。

对方应该是梦之使徒吧？

除了梦之使徒，还有哪个存在，会向最初造物主忏悔呢？

可祂居然——

亚伦止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毕竟已经确认那个存在是可以沟通的，且祂似乎对自己唯命是从。

冷静片刻，亚伦再度于脑中构思出字句。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尽可能简短的回答。】

亚伦没去特地措辞。他连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存在于现实中都搞不清楚，也懒得去编台词。

【首先，你是谁？】

他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虽然亚伦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把握确认那个存在就是梦之使徒，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问一句。

【主啊……】

那个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激动，甚至有些热泪盈眶了。

祂断断续续地说着，亚伦怀疑自己还从那恢弘的声音中听到了点点哭腔。

【我是您忠实的追随者，受您的恩赐，掌管梦境力量的使徒霍德尔。】

果然是梦之使徒！

亚伦心中一喜，他默默记下那个名字——霍德尔。

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对方的回答似乎有些过于简洁了……他明明记得，卢安曾说过，在过去，梦之使徒被尊为梦境的主宰，暗影的意志，迷雾与夜的主人。

可为什么祂现在只说自己掌管梦境的权柄？

亚伦止不住皱起眉头，他又继续发问。

【你只有掌管梦境的能力？】

【我……】

梦之使徒那恢弘的声音中显出了深深的惶恐。

【主啊……我不敢恳求您的原谅，您曾赐我暗影、迷雾与夜的权柄，可我却未能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

那声音越来越幽怨，四周的黑暗也随之涌动，亚伦觉得自己的头又要开始疼了，他果断打断了梦之使徒的忏悔。

【闭嘴。】

亚伦故意让自己的声音中带上些许怒意。

然而他话音未落，四下便再度回归寂静，连那些暗流都不再涌动了。

亚伦的面皮微微抽搐，他止不住轻叹出一口气。

【别再提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还剩下多少权柄。】

还有，能还给我多少权柄。

当然，后面那句亚伦没说，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收这份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