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群雄入京议出师
明月西坠,倒映在大河上。两岸是酒肆人家。深夜中,没有一丝声响。安静的河水印出一排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阴影,好像是那苦描又无法意会的线条,似整齐又纷乱地交织着,烘托那一轮白月光。白亮亮的月光照耀下,一时间银波千里,沿着大河缓缓流淌,无声无息地潜入京师。
东方已现启明星。河面顿时一阵涟漪。晃碎的小白玉,小金星们满满地铺在河浪上,一轮轮地轻送上岸边。两岸酒肆还是安安静静的。不过,有个老人,像是守夜起更的,拄着拐杖,凝望着东方。又是一个好天气。老人名唤马小克,少年时想修仙练剑,行侠仗义。不过,他是真的出身寒门。虽有济世之心,但苦于没有机遇,只能平庸一世。他每每有生不逢时之感。“不会投胎。”他常常调侃自己。
这里是京师重地。平时老马常常看到一二位修真之人到京师求学求职。最近老马又感到不一样了。他感到京师好像要出大事了。修真人士要么三五成群的出现;要么几天、几个月都不见一个人物。往常卖卦算命的术士都很少出现。酒肆中居然挂出了“不谈国事”的标识。人老了,也起早了,想法自然多了些。他沿着大河慢慢走着,回忆起当年群雄出京抗击外寇。天子誓师,听说极为雄壮。他远远听着擂鼓,和着军乐。那一批批的年青人,身披金灿灿的盔甲,迎着阳光,好不威武。他们骑马行军,整齐的一队队出辕门。老百姓远远观望,兴奋地叽叽喳喳,都道:“这次出师一定能成功。”军队身后是武林人士,修真之人。他们的穿着和军队大不相同,零零散散地站着。但是老百姓却对他们的兵刃和服饰如数家珍。“这个不是赵家人吗?这次居然出来了三位真人,一起随军出征。”“看看,那些人是王族,那些是巫族的。”那些人兴奋的高音频频传来,声音都失真了。老马看得出那些人要么气质高雅,年轻貌美;要么人长得丑,而且凶神恶煞。而且居然丑人们还喜欢往美人堆里挤。谈笑之间,气氛和谐。老马记得里面有一对壁人。一男一女,漂亮得天地失色。老百姓指着他们,丑人美人们都围着他们。就连王族、巫族和真人也只能屈居其后。“可惜啊!”他缓缓抬起头。初升的太阳并不灼目,却映红到了周边的朝霞。飘浮的轻烟缓缓从大河上升起。老人想着那支大军,那些那么好看的人才,居然一个都没有回来。连后面赶去救援的军人也全军覆没。他不知不觉又伤心起来。
“老伯,”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老马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位清秀少年,旁边还有二位正在下船。他们都身佩长剑,背着包袱。他们下来挺兴奋,问老马当朝的鲁老将军府在哪里。老马住在京师多年,毫不犹豫指向西巷。“一直向西,就到王城。鲁老将军府就在王城南面,第二条巷子里–镇国将军府在高安巷里。你到那里,一问便知。”三位谢过。
老马倚老卖老起来了,道:“三位小哥,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啊?”三位只说年节快到了,过来走亲戚。可是老马显然不相信,怀疑他们虽然年青,但从门派出来,知道些消息。他便吓唬地道:“最近来京师地人才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寻常。你们不听老人言,只怕要吃亏。”三人对望一眼,问老伯来了哪些不寻常之人呢。老马想了想,道:“有一对小夫妻,长得可漂亮了,身上带了个这么大的猫眼石。”三人一顿。“虎眼石?”其中一人笑了笑,道,“老伯,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您还记得。”老马一愣,道:“你们认识他们?”旁边一位道:“怎么不认识。十几年前随大军出征的一对师兄妹。都说出山前,掌门赐了一个镇山之宝。这么大,”他比划了一下,问,“对不对?”
“对啊,你们年纪尚小,你们怎么知道的?”
“那俩位本事不小,是我们的师叔。如今禁时已满。我们要向朝廷请愿发兵,接回被困人马,收回镇山之宝。”
老马不相信,道:“你们这么年青……”
三人好像说漏了嘴,有些生气了,道:“我们都已过而立之年。修真之士,相貌年轻是寻常事啊。以后不要再谈论这事了。”
老马还是不信,只道:“骗子,哪有这么年青的。后悔给你们指路了。”气呼呼地先走了,眼光都不愿撇过去。
三位的年青修士后悔说多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明天恐怕又有新闻出来了。我们该出师历练了。这刚来京城,就说出了真相。他们一面沿街缓行,一面打量四周店铺。“师叔,你上次带我来的那家店还在啊!都百年老店了!”
这三位修士穿着寻常的深色衣服,长相气质相差不大。年龄最小的一位是师侄,叫黄复方,顾名思义,他还会医药,擅长疗伤。另二位师叔黄柄华和黄柄林是亲兄弟俩,都是剑修。
黄柄华笑着道:“正好。师弟,我们在这里吃了早饭,再去鲁老将军府上。说话也方便点。”黄柄林点点头。黄复方跟着他们,就进了这家饭店–畅快楼。
店小二上来招呼,道:“几位客人,这么早来。我们这里的早点正热呼呼呢。”
他们正想上二楼。二楼一间雅室开门了。“黄兄啊,怎么这么巧?一起来吃吧。”
黄柄林抬头一看,道:“钟兄,你们也今天来的?”他心想:他定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师侄三人一打量周围,还真有不少当年的故人。那老伯真没说错,不寻常啊。
那位钟兄,三十出头的样子。尖嘴猴腮,却有着一副大眼睛,感觉这脸更瘦了。身材高大挺拔,随身带着奇门兵刃一对铩。他努力好客热情起来,勉强挤出笑容,招呼三位上来,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我就知道必遇贵人。三位这是从师门出来的吗?”
黄氏三人心里一阵懊恼,贪图一时口快,尽然惹了这么精明的钟兄。但是脸上只好堆出一排笑,黄柄华欢快地说道:“可不是。钟兄,你远道而来,也为这事吗?”
大厅里面有一人站起来向两位行礼,道:“贫道苍松道人,来自西蜀唐门。特来上呈朝廷,当年的禁闭一事。我等已知中原泰山派和各派意图了,先行告辞。”说着,揖手为礼,向四周告别。
众人只顾客气,一面与泰山派黄氏长老们见面,一面挽留西蜀唐门弟子。大厅热闹非凡。唐门这次共来了七名弟子,实力不俗。居然和中原泰山派意图一致,要去接回自家长老们。
那苍松道人中等身材,是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他无意之中在饭店里得知中原各派都有此意,非常高兴。自己的师父被困十五年。他老人家临行前吩咐他入世历劫,不要管门派事务。如今掌门叫他带上师兄弟直赴京城,一定要朝廷派兵去禁闭之地。但是朝廷迟迟不愿回复。他们在码头饭店里慢慢等,不料等来了中原各个门派。一问之下,他们全部是要请愿发兵的。如今修真大派泰山派又派三位长老来讨论这事。他们西蜀一地的毒门弟子就先退出了。黄复方好奇地看着这些唐门弟子,真想与他们印证一下医术。
苍松道人道:“我们住在附近酒店–俗客来。你们有空就来玩。”他高高兴兴地和其他蜀地门人一起走了。黄复方一听,就记下了“俗客来”三字。他想过两天有空就去找他们聊毒门功夫。他挎着一个医箱,在众人之中很是显眼。西蜀弟子们都多看了他两眼,纷纷告退了。
钟小琥长老和黄长老们分了主客入坐。钟长老是中原大门派–六合派的客座长老,为人精明强干。刚入坐,他就说:“六合派的掌门夫妇当年也在失踪名单里。现在的掌门苦等他们不回,就明白了当年只怕算错了。这次派我来就是想让我接近巫族和王室。想算算掌门夫妇到底活着吗?本派也想接回来。”
钟长老有点伤感,接着道:“自从掌门失踪,六合派损失惨重。这几年,其他中原门派都人丁不兴,难以重振当年辉煌了。”
黄柄林听了也很伤心,道:“我们也不好过。只说是平安归来。可是几年过去了,什么都不对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长老道:“王室不愿意出兵。现在又要各路人马送儿子、送弟子入宫入朝。”他压低了声音,道,“民间都传,要换天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在座诸位都不愿答复。黄柄华皱着眉头,看向窗外,好像在打探什么,又好像在沉思。黄复方只能自认晚辈。长辈不发话,他乖乖地坐在旁边,端着茶杯,数着茶叶。黄柄林也思考了半天,心想:如果什么都不说,只怕钟小琥分分钟变成小老虎。当年在江湖上他可不好惹。
旁边有一位来自凌云派的陈终,忙把话题扯过去,道:“这次朝廷指名,我等只能奉旨入京。凌云派当时算过,只怕有大难。”他面有难色,望着黄柄林诚恳地道,“贵派上次来了位何长老,何大彪。他帮我们算过。我派当年有五位精英失踪。我们山庄已然不知如何应付这次大难了。”
果然黄柄华道:“兔死狐悲。我们虽称大派,但是实力大减。师弟,我们派了多少名长老过来说情道理。朝廷这次为何不听呢?”
黄柄林看着他,缓缓道:“闲池阁不同意出兵,连人都不想送入宫门。他们也说算过了,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陈终忙着问道:“那结果呢?好还是不好?”他只是一个新晋的剑修弟子,这次随师父彤云真人入京面圣。他听圣上问门派中还有多少人没来,感觉挺奇怪的。
黄柄林看着陈终,道:“闲池阁这次不让传。我们是准备找鲁将军问讯的。上二次都无功而返。”
钟小琥敲着茶杯,道:“神神秘秘的。这次连算命术士也不见了。都说朝廷发话不可泄露天机。连巫氏都跑去闲池阁找人了。”
找人?黄复方想起民间盛传小陈天子有天子像,能抗天灾。他撇了一下强忍不安的陈终。他真同情他。这年头,倒霉姓陈。泰山派里凡陈、程、曾,连车姓都得参加宫宴。这圣旨太邪门了。
陈终忍了半天,却说了另一件事,天象大灾。
这下,大家连钟小琥都说过二个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一定烟花浪漫,好看啊。他们都不敢再谈国事了。陈终比黄复方年轻,正在练气期。黄复方虽是武术修为不高,但医门的功法已到金丹期了。这次出山,意欲为各大长老疗伤为主。陈终不敢不敬,恭敬得在一旁端茶倒水,再不敢起什么话题。他来畅意楼几次,次次都遇见新的门派来人,但是说来说去就是这几件事。也有人说他们当年全军覆没,无一幸存。所以朝廷不愿发兵,怕大家失去定力和信心。可没几个人相信,几乎舒国半数的修真精英出征,怎么可能连一个人都活不下来了呢?陈终担心师门。他师父后悔没有多带弟子下山避难,怕是最近几日他们就要回师门了。回师门过年是最好的。只是陈终怕自己会被留在京城里。这可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