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除夕寒夜
陶严扯过云姝的手往雪里拍,用冰雪洗干净她指甲里所藏的莽草粉末。
云姝愤恨地扯出手推开陶严,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除夕大宴藏毒杀人,按行刺论罪,你这一杯酒下去,死的不止李元辉,连带着你、徐贵嫔和四皇子都会受到牵连,甚至于我和负责蓬莱殿安保的禁卫都难逃罪责,多少人会为此家破人亡,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管不了!”云姝眼中几欲喷火,“他世袭罔替的尊荣,高门大户的荣耀,是用多少无辜性命作为祭奠,血染的富贵,他凭什么安享?”
陶严冷然,“你为杀李元辉一人,罔顾其他人的性命,你又好到哪里去?”
云姝视死如归,“我会和陛下说明,这一切与旁人无关,是我的私仇,若要偿命,拿我李云姝的就是。”
“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担保这一干人不会受你牵连?不论当初在南越他多么罪孽深重,他现在都是大齐的侯爵,皇城之内,我必须负责所有人的安危。”陶严傲然立于瑶仙台上,义正严辞地说出这番话,威仪之至有如神祗,不容任何人侵犯。
云姝拂袖而去,功亏一篑使人抓狂,可眼前杀伐多年的陶严并非善茬,他今日挽狂澜于既倒,耗尽了七年前飘渺的情分,往后想在宫里行事,怕是难于上青天。
云姝回到蓬莱殿,徐贵嫔正好出来准备回宫,劈面便问:“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一圈都没个人影。”
陶严不紧不慢跟在云姝后面,上前向徐贵嫔打招呼,徐贵嫔仔细打量才认出来,“我说云姝怎的一扭头没了人影,原是和你叙旧说话去了,还当她偷溜出去玩,原是我错怪了。”
云姝平视前方,陶严望她一眼,目光相接的一瞬他已经朝徐贵嫔说:“没和贵嫔打声招呼,是我的疏漏,一会儿还有除夕烟火,贵嫔不看了吗?”
“我身子受不住寒意,要回去歇了。”徐贵嫔心思玲珑,细品陶严所言,竟是又说,“云姝怕是喜欢,不如留下来看看。”
云姝连连摇头,“奴婢不喜欢烟花,这就随您回宫了。”
陶严目送徐贵嫔离去,云姝回过头,竟见陶严也在望着自己。
五皇子出来时就见陶严像块儿石头一样站着,打趣道:“你在看什么,不冷吗?”走过来看见徐贵嫔远去的背影,叹息道,“四哥没来,难怪徐贵嫔没心思坐着,他们一年也见不到几面,今天可惜了。”
陶严收回目光,随口问:“皇后娘娘说四皇子伤寒好了,蓬莱殿温暖如春,怎么还不能来?”
沈言遥轻声道:“四哥这两年性子越发怪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喜怒无常动辄摔打,母后怕他言行失当,所以不让来。”
“徐贵嫔知道吗?”
“徐贵嫔身子不好,没把这事儿告诉她。”沈言遥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寒凉彻骨的冷气吸进肺里,却让他感受到久违的酣畅爽快,他这一刻什么都不想管,舒坦道,“难得有一天,可以不用向母后汇报功课了,走,看烟花去!”
云姝回到灼华殿的耳房,穿红着绿的文蕊已经没了踪影,空荡的屋子里一灯如豆,云姝窝在炕上,望着红光泛泛的火盆紧紧抱住了自己。
一年又要过去了。
这是她孤身一人在他国过的第七个除夕。
蓬莱殿响起烟花炸开的声音,云姝翻身看向窗口,却望不到天边的烟花,只有时明时暗的光影晃在脸上。
热闹都是旁人的,她李云姝,好像从来与这喜庆的年节格格不入。满天的烟火没有一朵为她绽放,万家的灯火,也没有一盏为她点燃,孤独像海浪一般铺天盖地涌来,轻而易举地将她吞噬。
泪水滑过鼻梁落进另一个眼睛里,云姝喉头酸涩,咬着被角无声哭得久了口干舌燥,云姝泪眼朦胧地坐起来倒水喝,窗外的烟火声还在持续,明明灭灭的光影鬼使神差地让她走了出去。
外面不知几时起了雾,雾气弥漫间,云姝仔细辨别着方向,进得深处后,却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隐隐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则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
“姝儿。”
云姝缓缓抬头,看见父亲笑着朝自己张开双臂。
她早已泪流满面,想叫一声父王,酸涩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扑过去想要抱住父亲,可就在触碰的那一刻,忽然被人扼住了衣领往后拖,云姝拼了命地挣扎,拼命朝微笑的父亲伸出手,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父亲越来越远。
“父王——”
云姝骤然坐起,缓过神才发现自己还是在耳房里的炕上,没有雾气,没有父亲,这只是个梦。
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脸上更是混沌一片,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她不再哭泣,却失神了很久,终于冷静下来,起来擦了个身换过干净衣服,就听见宫里四更天的梆子响了,而文蕊仍旧未归。
平常徐贵嫔这个时候总会起夜,她又有夜盲的病症,云姝要进殿侍候以免昏暗下磕碰了,抱着烛火进去时,里头却安静得很,只有火炭泛着暗红色的光,云姝往床上一照,哪里还有徐贵嫔的人影?
“贵嫔娘娘?”
云姝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她点亮殿内烛火,寻过四处,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大晚上的,徐贵嫔会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