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西域菩提
咚咚……
夜深人静，杨玉在屋中画符，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来了——
“进来吧。”
声音徐缓、平静，他继续埋头制符。
太平天书的符箓，着实有些门道。
充饥解渴，求雨引雷……还有一些召唤黄巾力士的特殊道兵符箓。这些符箓投出，可以召唤一尊战力卓绝的强大武者。
林远明蹑手蹑脚走进来。
“三少爷？”
少年抬起头，看向林远明。
“你是林府老人，在老爷子跟前，与我也算见过几面。难道，不识得我？”
果然是三少爷！
林远明扑通一声跪下，神情激动：“少爷，您真出山了！”
看着和夫人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林远明心情更加激荡。
若是……若是老太爷得知这个消息，想必会很高兴吧。
“距离我十八岁生辰越来越近，那个时间也快到了……静极思动，总要趁最后能活动的时候，出来走走瞧瞧。”
杨玉将一道写好的“平安符”递给林远明。
“赐你的。回头贴在客栈匾额后面，可驱邪镇宅。”
“多谢少爷。”
林远明收起符箓，旋即想起一事。
“少爷，关于石人那边的消息，好像是三个少年人……”
“是我。”
杨玉没有半点遮掩，大大方方道：“我机缘巧合得太平天书。但天书晦涩，此中奥妙难以理解，我要去一趟太乙山。你准备准备，联络一只前往太乙山的商队，我设法混进去。”
林府虽然因为皇权斗争而逐渐没落。但终究是随国朝立鼎而兴的勋贵之家。门下产业众多，找一只信得过的商队，自然轻而易举。
“此事简单——不过少爷，您三人同行，目光过于惹眼。恐怕……”
“安心，我届时孤身一人上路。你只需准备一辆马车即可。”
至于方彦和施明霄——杨玉看着桌上的两道“化形符”，脸上露出微笑。
林远明定睛看着少年，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小心翼翼问：“三少爷。紫华真君眼下尚未回归。您此去太乙山，怕是见不到老师。”
紫华道人，北辰宫掌教。十年前敕封为“紫华玄洞真君”。因北辰宫与国朝的特殊关联，收少帝与几位小伙伴为记名弟子。
“除了这位掌教老师外，当年我们不是也一起拜了紫崆真人？”
少帝等人在山上解毒时，真正照顾他们的老师乃紫崆真人，紫华道人的师弟。
“我得太平天书传承，总要去北辰宫求一个安心。”
不会吧，不会真以为天书无端就让自己学去了吧？
这背后会不会是太平教的阴谋？
修炼太平天书的符箓，会不会和太一功法冲突？
五年前那件事，北辰宫为何没有出面？
眼下，面对咄咄逼人的青岳府，北辰宫又是什么想法？
还有，自己得太平传承，总要跟北辰宫打好招呼。不然未来误会重重，反而不美。
“紫崆真人。”
林远明提及这个名字，心中有些不满。
紫华真君等地仙大能赶赴界陲降魔。北辰宫留下一众真人看护道统。但五年前，那些真人胆小怕事，一个都没有露头。
要知道，北辰宫为七大派之首。十余位真人坐镇啊。若是真人们一口气下山，董贼哪敢胡作非为。
作为国教，却不行护国之事，要之何用？
但自家少爷明显尊重北辰宫的老师真人，他也不好把话挑明。
林远明看来，那些世外真人一个个扒高踩低的，哪会真心帮忙？
不过眼下局势未明，董贼尚坐不稳江山，且和青岳府不清不楚。就算少爷去那边，想必他们也不敢胡乱囚禁，向董贼献媚。
“过几日，咱们府上有一路前往长安的商队。我明儿去说说，让他们早些走。届时，您便混入商队，跟着一起去长安。等到长安，记得先跟刘将军打招呼。那可是咱们家的人。”
刘波中，燕国公早年的亲卫。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目前在长安为将。前番杨玉等人行上阳宫变，便是找他借的兵。
也因为有这位即将突破的一品武者坐镇长安，杨玉才敢前往太乙山打探虚实。
两人由就着明日之事好一番商讨。
末了，林远明问：“您的消息，要跟老太爷说么？”
稍作犹豫，杨玉缓缓点头：“可。”
林远明不再多言，起身告退下去安排。可在关门时，他突然想起一事，又进来问：“诸葛家那边送来消息，说是公主殿下独自离京，让我们帮忙打探。这件事，少爷应该也知道吧？”
当年太宗和楚国长公主私下有言语，想要亲上加亲。
府里老人也都清楚，那位小公主从小就喜欢缠着自家三少爷。
杨玉面色一顿，缓缓道：“此事，已经让表哥去安排。想来他在西域那边，已经有消息——倒是曾经妄图掳走文茵的妖邪，似乎就在黄河一代。你若得知消息，我正好顺手解决了。”
……
西域，某座与中土道观风格迥异的建筑。
这是西域佛教的寺庙。
诸葛虹入西域后，直接来寻一位早前结识的佛宗高人。
眼下，那位高人正在做早课。
诸葛虹索性倚着一座石狮子，打量心腹一大早就急忙传书送来的最新情报。
上面是昨日医家传人在渑池偶得太平天书的消息。
诸葛虹盯着字条，阅读后的第一反应：不好，我的情报网被人渗透了！
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奇葩的谣言？
杨玉修炼太平天书，开“地上天国”，跑去做太平教祖？
这是什么情况下，才能做的梦？
但反复阅读字条，上面的情报真实无误，下面人绝对没有作伪。
“所以，他真能得到太平天书……等等……致天下平……”
诸葛虹曾经与黄妙晴讨论过太平道法。那位曾经告诉他，太平天书传承最重要的一点，并非资质、仙缘，而是一颗是否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心。
“而如果算上妙晴那边的渊源，其实这小子和太平教还有些牵扯。”
黄妙晴的大伯祖黄巢，是太平教渠帅。按照太平教流传的规矩，黄家女儿应该会有一人作为“圣女”。而黄家三代人里，貌似只有黄妙晴一个合适人选。
但黄妙晴的亲祖父是开国大将军黄恺。在其长辈故去后，黄妙晴直接被宫里收养，根本没轮到太平教插手。不然开国大将军的孙女跑去当反贼，岂非天底下的大笑话了？
但黄妙晴私底下和诸葛虹开玩笑时曾经说过，她身上不仅有祖父传下来的兵书，那位大伯祖的衣钵，她手头也有一份。
而且诸葛虹很清楚一点。在杨玉这几年为了域外奇毒痛不欲生时，黄妙晴曾经找来不少稀奇古怪的道法仙术，跟他一起研究治病解毒的良策。
如今想来，那些东西怕不是黄巢留下来的？
“若她早早就得到太平教的圣女传承。这小子作为太平教圣女的夫君，似乎……似乎真有几分明侦眼神的继承权？”
但堂堂太祖后裔，跑去继承太平教。
真不怕老祖宗夜里入梦打你屁股吗？
“善哉善哉……”这时，寺庙里走出一位长眉僧侣。
“诸葛施主。”他合十作礼，询问诸葛虹来意。
“无他，我要在西域寻一个人、可能会跟玄女阁有些纠缠。届时，需要法师相助。”
玄女阁？
和尚微微颔首：“贫僧曾经与玄女阁一位真人有论道之谊。如果只是找人，且不涉及男女俗情，想来并不难。不过，老僧稍后也要往东土走一遭。届时还望施主照拂。”
诸葛虹目光一闪：“您要去东土传法？”
“非也，贫僧要去东土阻一场兵戈。”
说话间，老僧表情带着几分疾苦。
“我昨日坐禅观佛，忽见东土有黄光冲霄。乃与我佛有缘之相。想来，我那些师兄弟们已经赶去了。”
有缘？
昨日？
再联想这位菩提法院的高僧擅长宿命通，他心中戒备。
“法师也要去东土求一求佛缘？”
“非也。佛国自在心间，何须求取外物？”
老和尚说到这，心下颇为无奈。
没办法，佛宗法门不成体系，至今找不到建立佛国的法子。而昨日东土异兆一出，他们这些修炼五神通的和尚便有感应。
东土那一部，也是当今唯一一部和建立地上天国有关的天书出世了。
这是佛宗研究地上佛国的最佳渠道。
诸葛虹脑子一转，也明白佛宗动向和意图了。
西汉时，武帝派张骞与一众武修横扫四方八极，将诸多域外经典收入汉宫。佛教也在其中，但彼时的佛教并无神异，不被汉庭看重。
岁月流逝，西域诸国受佛教影响日重。在武侯举洲飞升时，西域诸国携部分佛教传承一并飞升。只是面对中原诸子百家的煌煌大势，西域佛教那点传承根本拿不出手。加上袄教、埃及神话、希腊神话等等域外传承在西域一起瓜分蛋糕。导致佛教势力一直无法真正走出西域，踏足中原。
甚至近些年在各神殿开始联合构筑神庭体系的情况下，佛宗三脉的情况越发不妙。
不仅在外界，更在佛宗内部。
武侯时，因神洲仍在地球，大乘部的佛经通过一些渠道在西域流传。不少佛宗弟子都知道佛法慈悲，普度世人。
可到底如何做？
佛经却无法告诉他们。
因此，有不少信徒已经开始动摇信仰。
佛无踪迹，但神却在眼前。
面对西域那些显圣的大妖神迹，佛宗信徒也越来越少。
尤其是东土太平教实际掏出符术治病救人，让百姓充饥解渴的情况下，佛宗依旧是抱着佛经念经拜佛。这两相对比下，更让佛宗三脉难看。
忍冬法脉，金刚武宗，菩提通院。
这是扎根西域的三支佛教传承，以修身度己为主。
菩提法院修炼五神通；金刚锻炼武道肉身；忍冬一脉清净修心，锻炼神识。
对于什么仙法，什么符术，他们完全不在行。
至于开辟地上佛国之类的想法，有构想，但没手段。
纵观汉家千年传承，无数方士、修者苦苦研究，也不过太平教一家创出此法罢了。
试问这种情况下，百姓凭什么信奉寺庙里的佛像，而不是有血有肉，实际救人的太平道长呢？
极乐净土？
你有死后的净土，可我们太平教直接就有“陆地天国”啊。
太平教之所以几百年来兴而不灭，就是靠着一个打造“地上天国”的口号。而且，人家已经真正开辟出一方福地洞天。太平教多年无法禁绝的一个缘由，也是因为他们有一座洞天世界作为大本营。
“法师，那本天书因果纠缠，可不好拿。”诸葛虹想明白后，好意提醒道。
“贫僧省得。此行入东土，也只想化解一场干戈罢了。”
太平教那位教主被镇压了，但太平教里面还有其他高手呢。而佛宗三脉有什么？
金刚院的几个武道宗师根本不够那边打的。
菩提院一群研究五神通的，只是为了自我成佛，哪是打架的料子？
忍冬一脉更是清净修行的主。他们去打架？去求太平天书？怕不是要被太平信徒乱刀砍死。
想到这，和尚再难压制心中不安，急忙道。
“眼下，贫僧随你去玄女阁。事情了结，我们立刻去东土，迟则生变。”
东土百家凶横霸道。若是得闻我们佛宗去东土砸场子，怕是要把我们三宗的根给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