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后来的我，只是看他一眼，便一败涂地

我愿意输给他，他称帝，而我，则是他的皇后。

我愿意迁就他，因为，在我看来，江山和美人相比，我愿意兼得，不过是换了一种方法而已。

可是，人啊，太贪了。

人的欲望就像是高山的滚石，一旦开始，无法停止。

陆停渊便是如此。

他也是愚蠢的，我喜欢他的愚蠢，究其本源，是我爱他，一旦不爱了，他的愚蠢便是他最大的错误。

我是皇城最耀眼的那颗明珠，是最受尊荣的大长公主，我的父亲，曾言，我是稀有的珍宝，是大梁唯一的珍宝。

我的兄长也格外的疼爱我。

如果我愿意的话，整个大梁都会匍匐在我的脚下。

他们说着，公主金枝玉叶，举世无双。

暗地里便说我是天生的坏种。

其实不假。

我三岁便用白瓷瓶害了那正身怀六甲的贵妃娘娘。

七岁，我划了我的妹妹永安的脸。

十三岁，我杀死了候府家的小公子。

十七岁，因一细作混入宫城，我便杖杀三百伶人。

二十一岁，我又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我篡位了。

像我这样的人，生在云端，心却长在污泥。

我的驸马成为了皇帝，有名无实的皇帝。

几乎是所有的朝臣都在陪他演。

奏疏直达凤仪宫，而陆停渊每日批的奏折都被我扔进了火炉子。

他十分的享受这种感觉，他认为他成了天下的主人，而我也理应跪拜在他的脚下。

我愿意扮演好这个温柔贤淑的皇后。

我们就像是普通民间的夫妻，在这后宫之中，固守着这大梁王朝千百年来都不曾上演过的故事。

我一声声动情着喊他的名字，“停渊，停渊。”抚上他的眉眼，诉说动人的情话。

动情之时，我总是想到他的从前。

我像个怀春的少女，而他像极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此般配。

停渊，停渊。

我爱他，爱到了骨子里。

我做了一场梦，风筝线断了，风筝飞走了，没有人可以束缚她。

是停渊剪断了那根线。

日子过得很快。

我与陆停渊携手走过数十年光景。

我开始慢慢的放权，就像是驯兽，总要给些甜头，一味束缚，便不像是兽了。

承恩十三年，帝下令，封苏氏为妃。

他的目光开始不在注视着我，他移向别处，更多年轻的色彩开始夺去他的视线。

他意识到他苍老了。

只有年轻姑娘的身姿，动人的歌声，填满他的心，他才会意识到天下的主人可以享受到至高的待遇。

权力永远不会老去。

后来，他又封了许许多多的妃子。

年轻的花骨朵儿开始为他争风吃醋，这是他乐于看见的。甚至，有时，他还会添一把火。

在我看来，帝王的价值在他的身上毫无体现。

因此，极具政治眼光的人彻底的投向了我的这边。

李贵人摔碎了他曾送我的簪子，云贵妃乘着我的凤撵招摇过市，甚至是我与他曾经共同栽种的牡丹，也被几个贵人毁去。

我用冷漠的目光扫视着这一切。

毫无意义，而且浪费。

直到，叛军入城。

陆停渊将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在火光中，我看到了这只小兽得意的目光。

像是挑衅主人的沾沾自喜。

我一切都懂了，他看到了我们这段关系的不平等，他在被操控，在过去的岁月中，他的容颜逐渐老去，逐渐不像他，我开始对他淡漠。

他企图用最愚蠢的办法挑起我的嫉妒心，使我争风吃醋。

他期望我像普通的女人一般，渴求他的爱。

可是，爱，太空了。

我早就放弃了去爱。

“我将你放到了一个后宫女人的境地之中，自然会这样做。我不怪你。”

我轻笑道：“我以为你是变心了，可是现在我并不觉得了，你不会变心，你会永远的爱我。”我的手指指着他的心，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因为，陆停渊永远爱我。”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是他一手打造的傀儡，继承了他的七情六欲，而陆停渊永远不会背叛我，永远不会。”

“可是，陆停渊永远不会用这么笨拙的法子。你比不上他，你只是一个赝品而已。”

他流下了血泪，听到了真相，他的妻子是假的，爱是假的。

因爱而生的傀儡最终困在了爱里。

我不在看他，我害怕他的目光，我心中有愧。

因为我的自私导致了他的诞生，可是我没有守护好这份虚假的爱。

他的叛乱是场笑话。

不过半个时辰，便被镇压。

陆停渊被锁在我的暗室当中，锁链加身，不见天日。

我拖着长长的风袍走过宫殿，回头却见满地黄花凉。

没有人可以陪我了。

暗室之中，一片黑暗。

我不敢看到陆停渊的容颜。

“和我讲讲吧，你同陆停渊的过去。”他声音沙哑，不再鲜活。

“没有遇见陆停渊以前，我生活在地狱里。他是我生命中的暖阳，是他让我感受到了生活的鲜活。我因兄长的病而降生，每日未时我便要放血，为兄长续命直到十八岁，将我的心换给兄长，我便彻底死去。为了将我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他们用我的名义，做了许多坏事。反正，我终究会成为一个短命的公主。陆停渊是最负有盛名的人偶师，我们相遇在人间最美的春三月。他当了我的驸马，也给了生命中另一种可能。他死于皇权争斗，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创造了你。”

“他知道，未来之路艰辛漫长，所以将你留给了我。”

“可是，一个傀儡，竟然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声声质问我，“既然是假的，为何不继续下去，假的，什么都是假的。爱是假的，同你度过的时光也是假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的夫君，早就死了，在我最爱他的那年，他死了。

死在崇宁之乱，死在他妻子的怀抱当中。

我早该意识到了。

我也应该放傀儡自由了。

他成为了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我也该是放下了。

生若群山之伟岸，灿若烟霞。

隔水而望，恍若前世之缘。

缘尽，灯灭。

我放走了傀儡，或许，他不再是一个傀儡。

他应该有他的姓名，这个因爱而生的产物，最终感悟了人世间的爱。

而我永远的困在了崇宁之乱的一场雨中。

我知道世事不会完美无缺，我只是在想，如果，日子过得好些，我的这颗心或许就能老的慢一些了。

如果我有一双羽翼该有多好，那我就在那你最美的春三月，带着那个少年郎，乘着旷野来的风，永远的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