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访客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整首诗就像一幅壮观的图画，描写塞外苦寒景象，表达了戍边将士的艰辛与思乡愁绪，悲壮而苍凉。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秦川的两首诗，在李丽质的面前，展现出边关宏伟壮阔的画面，在她的眼前浮现出边关将士金戈铁马、豪气干云的气势，令她激动不已，久久沉浸在诗歌营造的意境当中。

长孙皇后对这两首诗也十分欣赏，赞道：“秦川这孩子真与众不同。不仅才华出众，身上还有着一种热血男儿才有的豪情。他身上很多优秀品质，跟你们的父皇十分相似。”

说到这里，长孙皇后的眼前浮现出李世民那高大英俊的形象，回忆着他们共同度过的艰难岁月，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思。

秦川的这两首新作很快也在长安城里流传开来。由于秦川这三首诗都是描写边塞的，因此人们把秦川誉为边塞诗人，把他的诗作风格称之为边塞派。

一时间秦川名声大噪，人们对这位尚未谋面的诗人十分好奇，纷纷打听他的出身来历、人品样貌。有女儿的人家已经开始动了心思，要招揽秦川为婿。人们打听到秦川就住在程府，于是纷纷把请柬送到了程府，要求秦川前去赴宴。

秦川还是低估了唐诗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上次写那首诗，只是受到了当时气氛的影响，脱口而出。这次这两首诗也只是为了来应付长乐公主，没有想到竟然引发了如此大的反响。

秦川决定行事要更加低调，在长安期间尽可能不公开露面。等到新军在长安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长安。

程咬金、牛劲达也都支持秦川的想法，决定由程处亮负责解决人们对秦川的邀请。

在程府收到的邀请函当中，有当今的太子李承乾、吴王李恪、魏王李泰，这三位皇子都是李世民最看重的，他们都向秦川发来了请柬，这就让秦川更加为难了。

新军要严格保密，出这样的风头显然是不适宜的。

对于这样的事情，秦川现在还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就征求了程咬金夫妇的意见。

程咬金劝秦川不要掺和这些事情，做好军中的事情即可。崔氏也赞成程咬金的意见。他们特地安排程处亮，帮助秦川处理此事。

结果这让程处亮感到十分头疼。他本来就好交往，甚至有不少人是通过他投递来请柬的。让他回绝别人，也就等于是得罪人。好在他很有经验，最终想了一个不得罪人的办法，说秦川被封为泾阳县侯，他的封地在泾阳县，他已经离开了长安，至于何时回来，现在还说不好。

这一招果然管用，大多数人只好耐心等待。可是有些人却不是好糊弄的。比如李世民数量众多的儿子当中，李世民目前最为看重的是太子李承乾、三皇子李恪，四皇子李泰。这三个家伙暗中憋着劲儿，一心想争夺未来的皇位，在朝廷里各自拥有自己的势力。这三个人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背地里却都在磨着刀子，恨不得要了对方的命。

跟这帮家伙交往必须要十分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进漩涡。程处亮编造的理由说秦川离开了长安，可是这三位皇子耳目众多，用这样的话来搪塞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接受他们的邀请，一不小心就会得罪其中的一个或者两个，甚至还有可能遭到这三个人的猜忌。可是如果不接受，他们心高气傲的姓格，也会认为秦川不给他们面子。

这让秦川和程处亮都有些犯愁了，只能再次征求程咬金的意见。

程咬金能够在瓦岗寨、贞观一朝和唐高宗时期，混得风生水起，可不是靠的人们所形容的滚刀肉、耍无赖，其实他头脑精明得很，知道在什么事情上可以放肆；什么事情可以用卑鄙的手段；什么事情可以用阴招、打闷棍；什么事情可以狮子大开口、撒泼、打滚儿。这些都没有问题。

但是有些事情是万万不能瞎掺和的。比如在对待李世民的问题上，他不像大多数人那么盲目崇拜，甚至愚忠。他公私分明，在关键的时刻可以为李世民卖命，但是平时李世民也别想占他的便宜。

这在李世民的眼中反而是真小人，光明磊落，从来也不防范程咬金。

程咬金现在已经把秦川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也想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增长处事的经验，于是把秦川、程处默、程处亮叫到一起，告诉他们自己处理这样的麻烦事的办法。

他说道：“三位皇子都向秦川发出了邀请，娃娃，你要做的就是完全不在乎他们三家的要求，谁也别搭理。你光明正大，他们不会对你有太多看法。

千万不能跟某一个私下交往，那样你就会成为另外两个的眼中钉、肉中刺。

依我看，现在陛下让你训练新军，你完全没有必要理睬他们，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搪塞过去就行。他们明知道你就在长安，只要看到你没有跟其他的人交往，他们也就没人会针对你。”

说实在话，刚开始的时候秦川还真的感到有些头疼。在后世他尽管也算是出生在一个大家族里，但是接触的层次还是不够高，对于类似的问题没有太多经验。

现在秦川心里就有了底数，基本上想明白了自己今后将以什么态度跟人相处。他是高人弟子，完全可以我行我素，用不着看谁的脸色，这样的话，别人也不会过多计较，反而会因此高看他一眼。自己只要能够获得李世民的认可，对了，还有教好那个大唐未来之星小屁孩儿李治，估计他这一辈子肯定会稳如泰山。

秦川十分庆幸来到这个时代，结识了程咬金等人。这些人是真心关心自己，而且他们在朝中也有强大的实力。这样他会少走很多弯路，前程也会更加平坦。

秦川下定了决心，就按照程咬金说的办，对长安城里所有勋贵的要求一概不予理睬，专心致志地训练新军。只要能够打好这一仗，那就是泼天的功劳，绝对确立了自己在唐军中乃至整个朝廷中的地位。

事情的结果正如程咬金所预料的那样，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太子李承乾、吴王李恪，还是魏王李泰，看到秦川谢绝了自己的邀请，显得有些没面子，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他们的手下人报上来的消息是，秦川没有接受任何人的邀请。他们也都听说了，李世民对秦川十分看重，有很多事情交给他去做，因此也就没有人计较这件事情了。程府也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秦川近期就要离开长安了，没有心思接待任何客人，然而访客却自己上门了。

就在今天上午，长孙皇后在自己的寝殿里刺绣，李丽质和李治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长孙皇后一向都是这样的，每天会有一段时间让孩子们跟自己在同一间寝室，她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顺便监督着孩子们读书。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人的步幅很小，落地时脚步也放得很轻，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女子的脚步声。然而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却是刘公公。

能够迈出这样的步伐，发出这样的脚步声，是刘公公的一项绝活，是刻意练过的。他知道长孙皇后善于思考，尤其是在刺绣的时候，脑子转得更快，容易陷入沉思，自己尽量不去打搅她。

刘公公面对长孙皇后，没有开口，静静地等在那里，直到长孙皇后将目光望向他，这才躬身行礼，说道：“殿下，梅妃殿下求见。”

长孙皇后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无奈。她叹了口气，说道：“让她进来吧。”

刘公公再次躬身施礼，倒退着转过了屏风。不久以后，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索索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听起来比刘公公的声音要大一些。很快，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子走了进来，朝着长孙皇后施礼，说道：“臣妾参见皇后殿下。“

长孙皇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不必多礼。”随后伸手示意来人坐下。

来人是梅妃，原本是李世民一个普通的妃子，因为生了一位小公主，新近晋升为皇妃。因为赐给她的寝殿里面种着不少梅树，李世民就赐给了她梅妃称号。

梅妃有话要说，她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李丽质和李治，没有开口。

长孙皇后看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并没有让李丽质和李治离开。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不仅仅是一位皇后，还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在处理事务的时候，如果孩子们恰好就在身边，不会让他们离开的。她是要让他们学习自己是如何处理事务的，从小就要增长他们的见识，培养他们处理问题的能力。

皇后望着梅妃，说道：“你有何事？但讲无妨。”

梅妃的嘴张了两张，还没有开口，就抹起了眼泪。

长孙皇后执掌六宫，习惯了嫔妃们惯用的嘴脸。这种情景是见得最多的一类。她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对方开口。她很清楚，这些人都是刻意要做出这副模样，来显示她们的委屈。如果劝说她们，就更麻烦了，这些人会越发觉得自己委屈。她们会抽抽泣泣，甚至嚎啕大哭，没完没了。

长孙皇后的冷静沉稳仿佛有种无形的魔力，让对方很快安静了下来。

梅妃抹了一把眼泪，又抽泣了两声，满脸委屈地说道：“臣妾那里待遇一向不高，晋升了皇妃之后，待遇也没高多少，而且每个月的月俸都不足数。臣妾不敢说是有人恶意克扣，不过臣妾的下人说，我的月俸跟他们从其他姐妹们那里见到的不一样。唉，这只能怨臣妾命苦，没有福分替陛下诞下一位皇子。”说着她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会有纷争，皇宫是人心最黑暗也最险恶的地方。尽宫中有数千人，但在长孙皇后的掌控下，光明要多一些，公正也多一些，但是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长孙皇后说道：“妹妹，你不必委屈，缩减宫中的用度是本宫的意思。不单单是你那里，就连本宫这里月俸也缩减了两成。”

说着她扯扯了扯身上的罗裙，说道：“你看看这个。”

长孙皇后的这条裙子是李世民当年亲手送给她的，已经穿了十几年了。尽管长孙皇后十分爱惜，可是也已经洗得略显发白，看上去显得有些陈旧。

长孙皇后又指了指自己寝殿里的摆设，说道：“再看看这些。比起妹妹你那里也算不上奢华吧。”

长孙皇后崇尚节俭，生活一向比较低调，在这方面宫中的嫔妃们都无话可说。

但是梅妃仍然感到有些委屈，她不跟皇后比，她要跟其他的嫔妃们去比，别人有的她没有，心里就会委屈。梅妃现在无话可说，但是心中依旧不服，以沉默表示抗议。

长孙皇后说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不断，财政困难，宫中不得不节衣缩食，跟朝廷共度难关。虽然大家暂时都很困难，但是我也可以保证，我没有私心，对待姐妹们是公平的。至于有些姐妹条件好一些，那是人家娘家补贴的。咱们是没法比的。”

宫中的嫔妃们绝大多数都出身于豪门权贵，娘家人为了巩固她们在宫中的地位，会拿钱资助她们，毕竟是有钱好办事儿。虽然同样出身权贵之家，但是家庭的背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有的人家里真的很有钱，每月提供给在宫中的嫔妃们的花销数目，要远远的超过了宫中发给她们的月俸。这一点就连长孙皇后都比不上。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号称首富，那是相对于朝廷的官员来说的。他们算不上是真正的有钱人。那些传承数百年的豪门士族掌握的财富，能占到大唐的1/3以上，他们手中的财富就连李世民都望尘莫及。

梅妃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家中的财力不足以满足梅妃的需求，也只能看到别的嫔妃们日子过得滋润，满眼的羡慕。其实梅妃也知道这些，可是她就是觉得委屈，想着向长孙皇后诉苦，来博得她的同情，获得长孙皇后额外的关照。

听完了长孙皇后的话，梅妃的心情略好了一些，抽泣声彻底停止了。

长孙皇后耐心地说道：“妹妹，咱们都要体谅朝廷，体谅陛下的难处。作为陛下的女人，要起表率作用，不要给他添麻烦。咱们应该相信陛下，在他的统帅下，朝廷一定会克服困难，生活也会一步步好起来。当然，你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这件事情我会去调查的。假如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梅妃的心情舒畅了，她本来过来也不完全是为了发牢骚的，是想跟长孙皇后聊聊天。她看到李丽质和李治在那里专心学习，觉得不便再打搅，于是就告辞离开了。

刚刚发生的这一幕，李治年纪小，没有什么感觉，李丽质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容易，她很心疼自己的母亲，很想帮她的忙，可是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长孙皇后继续刺绣，李丽质也照样看书，不过书上的内容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她的脑子很乱，有一种冲动的情绪，脑海中似乎有一团黑色的迷雾，迷雾当中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她努力思索着，想抓住那一点点的光亮。她忽然感觉到那一点点光亮越来越大，脑海中的那团黑雾逐渐消散，到了后来竟然是一片光明。她的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午膳的时候，李丽质说道：“母后，稚奴近来十分勤奋，功课都能按时完成。您能不能奖励他一下，今天下午儿臣想带他出宫去。”

李治早已经跟李丽质串通过了，急忙说道：“是啊，母后，儿臣真的很用功。您也该奖励儿臣，让儿臣出去玩玩。儿臣保证以后会更加用功，不让父皇和母后失望。”

长孙皇后理解孩子们的心情，李治虽然贪玩，但却不是一个任性、爱惹事的孩子。李丽质姓情活泼却不失稳重，由她照看着李治，她也放心。虽然边境上有战事，中原有些地方战乱仍未平息，但是在李世民的治理下，长安城还是很安全的。再说，孩子们出门也会有千牛卫的人暗中保护，就更不担心了。

她慈爱地说道：“那好吧，不过要记得回来用晚膳。”

“谢母后。”李丽质和李治都十分开心，同声说道。

李丽质生得很漂亮，她很耀眼，即便是把她放在千百个同龄的女子当中，也能够看到她的光芒。她不想太惹人注目，于是出门的时候，只能换上男装。她也没有带随身的侍女。跟她和李治一同外出的，是李治的贴身小太监小联子。他也换上了一身普通下人的服装。

姐弟二人乘坐了一辆马车，表面上看起来就只有为他们驾车的车夫，还有跟在一旁的小联子，但是在他们的前后左右，有一群身着便装的彪形大汉，目光机警地扫视着人群，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马车停在了宿国公府，小联子上前跟程府的门房交涉。

他压低嗓音，说道：“我家主人是来自宫里的。”说完掀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腰间的宫中腰牌。

程府的门房不敢怠慢，赶忙说道：“请贵客稍等，小人这就进去禀报。”

在一般的情况下，门房要将访客的消息通报给程府外宅的管家，再由管家分辨该如何处置。近些日子来，由于来访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给秦川送请柬的，这件事情已经交给程处亮全权处置。因此门房就直接通报给程处亮。

程处亮赶忙到府门前迎接，见到来人是小联子。二人虽然不是很熟，但是程处亮也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小联子上前压低嗓音跟程处亮说了几句，程处亮就示意打开大门，让马车径直进去。跟随着马车的那些彪形大汉们相信程府安全，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散布在大门的外面，好随时等待，护送公主和皇子回宫。

听说长乐公主姐弟二人是来找秦川的，程处亮就把他们带到了秦川的寝室。

秦川的寝室同样十分宽大，里面用屏风隔开，外面被临时布置成书房。

李丽质、李治进房间的时候，就看秦川正低着头，在那里写着什么。李丽质很喜欢秦川做事专注的样子，小心翼翼放轻了脚步，不忍心打搅他。

李治却没想那么多，他急着来见秦川，是想看秦川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进门远远的就嚷道：“秦川兄长，我来看你了。”

秦川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李治，自然也看到了在他身后的李丽质。刚开始的时候，他没能认出来，但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快就认出来这位穿着男装的就是长乐公主李丽质。

秦川此时正在画着图纸，快要完工了，看到来人是熟人，他也没想那么多，只说了句：“你们先坐一下，马上就好。”然后低下头去，继续专注地绘制图纸。

这一幕看得程处亮有些发懵，因为这不合规矩啊。来的可是长乐公主和晋阳王，秦川作为臣子，需要赶忙上前行礼，哪有如此待客的？

他赶忙咳嗽了一声，提醒秦川不要失礼。看到秦川没反应，赶忙又咳嗽了两声。

程处亮忐忑不安地观察着长乐公主姐弟二人的表情，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说辞，好替秦川解围。

接下来的情景却让程处亮更加吃惊了。长乐公主脸上丝毫没有不快的表情，反而带着打搅了别人的歉意，很客气地说道：“没关系的，你先忙。”

李治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秦川，接着就落到不远处的二宝的身上，直接就朝他走去，说道：“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让本王瞧瞧。”

秦川的东西，在二宝看来那都是神物，十分金贵。他不敢擅自做主，就说了声：“爵爷。”

秦川头也不抬地挥了下手，二宝就朝着李治恭敬地说道：“殿下，请跟小人来。”说着就在前面带路，领着李治绕到了屏风的后面。

程处亮长长地松了口气，赶忙吩咐下人为公主殿下和晋阳王殿下上茶。

李丽质摆了摆手，示意程处亮不要管自己。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秦川的身边，背着手，微微弯腰，去看秦川绘制的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