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雾中人（4k）
......
莲步轻摇。
尼姑女子缓缓走来，最后停在“死祟”石像前。
她微微仰首，眼神复杂地看了石像一眼，又回首对陈羽行了一礼。
她微笑：“贫尼望月，这个祟像乃贫尼的一位朋友根据她的经历时的所见所闻而亲自雕琢而出，可惜贫尼那位朋友对此祟也只是窥得半片，不见全貌。”
或许是常年沐浴熏香。
望月师太的一行一言中，周身都散发出阵阵香气，有点像是香烛与檀香的香。
让人一嗅，就能心定神安。
“望月师太，你的朋友见过“死祟”？”
陈羽揉了揉被熏香气息弄得有些发痒的鼻子，有些惊愕：“师太的朋友是谁？能否介绍一下我认识？”
陈羽是认识望月的。
她是《鬼神》游戏后期，站在颜如玉那方的一位角色。
颜长清被设计围攻时，这位师太就曾登场过一次。
可惜最后慢了一步，没能救下颜长清，甚至等她赶到时，颜长清的头颅都被人取走，只剩下一具无头残尸。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事件这位师太也有过登场，事事都是混战，件件都有死人，但最后的结局都一模一样。
师太总是慢了一步。
每次等她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所以这位师太又被玩家亲切的称为收尸人。
“她已经去世了。”
望月师太眼神一暗，叹息：“她在多年前因为一场山火已经离世，等贫尼赶到时，只剩下一具焦骨。”
说出这话时，望月师太不禁窥了眼表情冷淡的白发少女。
她口中的好友就是颜灵曦的母亲。
陈羽：“...”
他无语了。
不愧是你，收尸人望月师太。
这时。
白发少女忽然开口：“师太，您说的人是我母亲吗？”
望月师太凝视白发少女片刻，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身影。
——月儿，帮我照顾好曦儿。
烈火点缀的长夜下。
被火焰灼烧的遍体鳞伤，满身焦黑的女子抓着她的手，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出了这句话。
挚友的花容月貌依在心中，可那人早已长埋黄土。
留下的，也只有那句始终无法告知白发少女的遗言。
那时因为母亲身死，而生了魔障的女孩，实在是不能再从她口中再听见这样感人又伤人的话语。
收回忽然飘飞的思绪，望月师太轻叹：“是你母亲。”
白发少女缄默。
她抬眸，默默地凝目注视了祟像许久，才忽地咬了咬唇：“您都没和我说过，这祟像是我母亲雕的。”
“因为这事她不让贫尼和他人说。”
“在今日之前，除了你父亲外，世上还知晓这事的只有贫尼一人了。”
望月师太捏着佛珠，瞥了陈羽一眼，轻声道：“若不是今日这位施主，贫尼恐怕也不会说出这件事来。”
“死祟”的祟像不仅是颜灵曦母亲所雕，更代表着她心中的一些执念。
若不是陈羽今日开口，有根有底地说出了“死祟”的能力和各种细节，望月师太也决计不会说出这件事的。
“不对呀。”
柳嫣嫣收起纸笔，奇怪：“月姨，既然义母见过“死祟”，那为何颜家的藏书里没有它的记载？”
柳嫣嫣不是颜灵曦，性格相对跳脱一些。
因此她并不是用师太称呼望月，而是用月姨这个更亲密的昵称。
望月师太摇头：“嫣儿，你应该知晓，有些东西并不是越多人知道越好。”
“可这是祟呀。“
柳嫣嫣持反对态度：“义父不是也说过，总有一日要找遍天元朝内的所有祟，将其记下，然后让天下人都知道它们。”
望月师太眼睑垂下，轻声为柳嫣嫣解惑：“颜如玉说的是天元朝的祟，不是“死祟”。”
柳嫣嫣呆住。
这句话实在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什么叫天元朝的祟，
难道“死祟”不是天元朝内的？
抱着有问题就解决问题的想法。
柳嫣嫣追问：“月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元朝没有“死祟”。”
望月师太手持佛珠，抬眸望向天穹之上那层层叠叠，堆积如潮，宛若海水一样铺到天际尽头的云层。
那云很厚，就像凝固的雾海，静止的潮水。
看着这云，望月师太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有些失神。
良久。
她回神，手指转动手中佛珠，对着柳嫣嫣说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来。
“因为它在雾里。”
雾里？
什么雾里？
柳嫣嫣听得云里雾里，表情茫然，突然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书都白看了。
但和陷入迷茫柳嫣嫣不同。
陈羽和颜灵曦似乎都理解了望月师太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
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师太说的是雾潮？
——她说的不会是雾潮吧？
应该不可能。
陈羽暗自思忖，开始回忆《鬼神》里有关望月师太的全部剧情。
但思来想去。
除了次次收尸的cg外，没有任何一个剧情文本里有望月师太提及过“雾潮”的片段。
妈的。
看来又是世界补全。
陈羽暗骂一声，放弃了思考，转而给了白发少女一个眼神。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暂时装作不知道。
无论望月师太说的雾是不是雾潮，天祟山脉的事是绝对不能说的。
——至少天元朝前段时间出现的雾潮和他们有关这事是绝对不能说的。
锅太大，不能背。
白发少女颔首，看懂了陈羽的意思。
她赤色的眸子动了动，一顾一盼间，给予陈羽眼神回应。
——好。
就在这时。
望月师太突然打断了陈羽和白发少女眉目传情。
对于柳嫣嫣的追问无动于衷，望月师太再次对陈羽行了一礼，歉意一笑：“说来也是贫尼失礼，竟让施主一直站在寺前，请施主先随贫尼进寺，待会贫尼再去拿着瓜果招待施主。”
听见“瓜果”这两个字，柳嫣嫣眼睛一亮。
寒月寺的瓜果可不是简单的瓜子水果，而是望月师太自己栽种的灵瓜灵果。
除了滋体养脉的功效外，味道还极好。
可惜产量太低，只有每逢大节时，柳嫣嫣才有机会来寒月寺蹭到一点。
想起那些瓜果的味道，柳嫣嫣下意识地舔了舔樱色的唇。
果断暂时放弃追问，而是改口附和：“就是就是，月姨，公子可是贵客呢，你得多拿一些瓜果出来哦。”
望月师太瞥了柳嫣嫣一眼，显然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一时间只感到好气又好笑。
摇摇头。
没有搭理柳嫣嫣，望月师太带着陈羽走进寺里。
寒月寺很大。
寺里到处摆放着模样各异的祟像。
有的丑陋，有的威严，有的长有鳞爪，有的生有羽翼，可以说个个似人几分模样，但就是没有真的像人的。
陈羽扫了几眼过去，发现这些祟像没一个是他认识的。
不知道是他见识不够没能认出，还是单纯的这些祟像都是假货。
见陈羽左顾右盼，似乎对这些祟像很感兴趣，望月师太主动开口：“施主见笑了，这些祟像皆是贫尼这些年根据志异雕琢而成，虽看来渗人，但大都只是虚构假象罢了。”
闻言。
陈羽不由仔细想了想。
感觉应该不是自己见识不够的问题，而是单纯因为这些祟像全是假货，才导致自己认不出来。
没看门口那个“死祟”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吗。
于是。
陈羽对望月师太的说法表示深以为然：“确实，一看就很假。”
这话一出口，柳嫣嫣表情差点没绷住。
别看望月师太说的谦虚不在意，但她其实对寒月寺里的祟像真假还是很在乎的。
小时候她不懂事，天天指着这些祟像说假，然后次次都被望月师太穿小鞋报复。
她记仇小笔记这招，就是从望月师太身上学的。
白发少女也扯了扯唇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望月师太：“.....”
余光扫了眼已经开始偷笑的柳嫣嫣，她手指默默地捏紧佛珠。
这小妮子敢笑她？这仇她记下了。
心里默默记了柳嫣嫣一笔，望月师太加快脚步，将陈羽带至寒月寺大殿。
大殿无人。
只有满殿祟像和插着九根一米来高，拇指粗细长香的香炉。
袅袅青烟从长香点燃的地方升起，弥而不散的飘在大殿，好似轻雾缭绕，似雾般绕在祟像四周，衬得那些祟像更加狰狞威严。
和外面那些真假未知的祟像不同，大殿内的祟像全都是根据颜家藏书中记载的祟雕琢而来。
颜家藏书记载祟七十九种，但有面貌记载的也就十九种。
因此大殿内的祟像也只有十九座。
此刻。
这些祟像全都立在轻香雾气里，低眉怒目，表情狰狞地注视着大殿中进来的陈羽几人。
“施主，你在这稍等片刻，贫尼这就去去拿着瓜果。”
留下这话，望月师太便转身离去。
陈羽茫然。
他挠挠头，不解：“寒月寺的招待是指在大殿里招待吗？”
“哎，公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寒月寺并不招待外人。”
柳嫣嫣十分熟稔地从一座祟像前的供桌上摸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水果，接着又摸了一个，扔给了白发少女。
白发少女接住，也没说话，只是轻轻咬了一口。
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惯犯了。
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柳嫣嫣含糊不清地解释：“寒月寺从不招待外人，即使有香客，也入不了大殿，只能参拜殿外那些祟像。”
“就算公子你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但若不是你刚刚寺前的那番话，恐怕月姨也不会带你来大殿，而是去后院。”
寒月寺后院才是招待外人的地方。
哪怕是颜家的白玉侍过来传递消息，也都得老老实实地去后院，不能踏足寒月寺大殿。
无他。
大殿的祟像皆是真的。
每一座祟像，都代表着一个祟。
这里的每一座祟像，放在外面都是机密中的机密，哪能让人轻易观看。
哪怕是颜家，能踏足这大殿的也就寥寥几人。
而且相比于舒适的后院，望月师太似乎更喜欢大殿的氛围。
用她的话来说——这些香雾，让她像是回到了当年的家。
“哦，对了。”
柳嫣嫣又咬了一口果子，道：“这些果子也都挺好吃的，公子你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动手，反正这些果子放着也浪费，不吃白不吃。”
“放心，月姨不会介意的。”
话音刚落，一枚吃了一半的果子突然落在了她怀里。
是白发少女吃的。
这熟悉的动作。
柳嫣嫣忽然窒息。
果不其然。
耳畔突然响起了望月师太那微冷的嗓音：“贫尼何时说过不会介意？”
柳嫣嫣僵硬地抬头。
大殿入口，望月师太正只手撑着一个装满瓜果的托盘，笑吟吟地看她。
看着眉眼带笑，笑里却不带一丝感情的望月师太，柳嫣嫣扯了扯嘴角，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月...月姨...”
“别和贫尼套近乎，贫尼不吃这套。”
望月师太冷笑一声：“老规矩，给贫尼去后院抄写颜家教义三千遍。”
柳嫣嫣尖叫：“三千遍！？”
颜家教义字数多达三百七十二字，三千遍就是一百多万字，她抄写到老都抄写不完。
望月师太平静：“五千遍。”
柳嫣嫣：“...”
柳公子还想抗议，却看见了望月师太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焉了。
她冷哼一声。
哼！
五千遍就五千遍，大不了小女子用灵符抄！
望月师太又看了眼白发少女：“曦儿，别以为你能蒙混过关，你也一起。”
白发少女：“...”
看见脸色难看的颜灵曦，柳嫣嫣差点没笑出声来。
心里的不爽一扫而空，她抬起下巴，对白发少女哼哼一声。
“小矮子，走呗。”
白发少女看了眼陈羽，然后心情糟糕地和柳嫣嫣离开了。
等到白发少女和柳嫣嫣一起离开后，望月师太才将手里的托盘放下。
随后，
她又在大殿的香炉中点燃，插上一根又一根长香。
火烛吞吐间。
伴随着阵阵沁人心扉的香火气息，丝丝缕缕的青烟升起，弥散，如同雾一样笼罩了大殿里的陈羽、望月师太和那些祟像。
将最后一根长香点燃，望月师太回望这萦绕不散的青烟雾气，轻声叹道：“施主，你从那雾里出来多久了？”
陈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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