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拦轿伸冤
侍卫头领梁东,见杨士奇已经被挡在了后面。
就要再次上前驱赶人群。
这时,对面那一群人,突然如潮水一般,往这边涌了过来。
唬的梁东立即止步,抽出腰间长刀。
护在轿子周围的侍卫见头领拔刀,也俱都一一响应,拔刀应对。
“梁东,不可胡来。”
杨士奇一声高喊未息。
对面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俱都放声高喊:“请杨阁老为小民们伸冤!”
高呼喊冤声,震耳欲聋,毫不间断。
周围围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对着杨士奇的轿子指指点点。
“都让开。”
侍卫身后,杨士奇命令道。
侍卫们不敢阻拦,连忙避到一边。
梁东见状,脸色一变,将刀收回鞘中,急匆匆来到杨士奇跟前,拦在他面前。
“阁老不可!”
“让开。”
梁东脸上满是哀求之色:
“阁老,此处人太多,太危险了。当街拦轿本就不该,况且大街上也不是伸冤的地方,您看要不要通知巡城御史,或者顺天府的人来?”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脏污,面色饥黄的老人,匍匐着冲到最前面。
“阁老,我们要告的人势大,只有阁老您能帮我们伸冤呐!求求您老人家了,我们也是实在没活路了,要不然怎么敢当街拦轿。”
老人面色悲戚,朝着杨士奇不住的磕头。
身后数百名百姓,也都是粗布褐衣,有老有少,有的身上甚至还带着伤。
数百人齐声喊冤,对着杨士奇不住地磕头。
围观的百姓在这一刻。似都感同身受,眼中蓄着泪,也都跪下求情。
“望阁老伸冤,惩处奸佞。”
杨士奇一把搡开拦着他的梁东。
梁东跺了跺脚,一招手,又上来数名侍卫,连同梁东一起,紧张的跟在杨士奇身后。
杨士奇来到老人面前,俯身去扶那老人。
“老人家,有何冤屈,是否有状纸。”
老人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焦急地对身后喊道:
“快……快,快拿状纸。”
一名脸上尽是淤青,甚至还拖着一条瘸腿的汉子,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块灰白色衬布。
汉子恭恭敬敬的递过来。
杨士奇望着汉子的腿和脸上的淤伤,再一扫周围,这才发现,身上带伤者,竟不止一位。甚至有几人伤的极重。他们被同样带着伤,却伤势较轻的同伴背着或搀扶着。
杨士奇脸色越来越难看。
伸手去接‘状纸’。
梁东刚要去拦,杨士奇如同一只愤怒的老斗狮,虚发皆张,目龇牙裂,红着双眼对梁东怒吼:
“滚开。”
梁东做杨士奇侍卫数年,阁老从未对他发过如此大的火。
今日,破天荒的头一次。
梁东尽管也对面前百姓于心不忍,但他实在没有办法。
只是杨士奇那双吃人一般的眼神直勾勾瞪着他。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虚,再不敢阻拦,只是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以防不测。
杨士奇从瘸腿汉子手中接过‘状纸’。
颤颤巍巍的打开,目光所及,忍不住闭目。
这……竟是一份血书。
“阁老,为我们伸冤啊!”
杨士奇此时却顾不得安慰,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他更应该做的是什么。
他心中义愤填胸,不忍直视这血迹斑斑。
但他还是忍着、压抑着,将最后一丝理智,尽都放在了‘状纸’的内容上。
通政使李锡。
吏科给事中……刑科给事中……江西道监察御史……锦衣卫……等等
这些名字,有一部分是科道言官,还有六部主事官员,内廷宦官,锦衣卫千户等等。
几乎涵盖了京畿各衙门。
虽然,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这份名单中,尤以通政使李锡的名字最为醒目。
倒不是李锡官做的最大,权势最重。
而是几日前,李锡带头参劾于谦时,慷慨陈词,一副忠臣死谏的大无畏做派。
现在回想起来,那副嘴脸多么的让人恶心。
眼前伸冤的这些人,本是从各地征调来的工匠,夫役。
近些年,京中侈兴土木。
多时,在京畿附近服役的工匠,夫役等,甚至有数十万人。
朝廷修通渠,修城墙、城门,修皇宫各殿,祖宗祭坛。这都是国政大事。
各种营缮材料,匠作大师,能工巧匠汇聚京畿。
这就让许多人都盯上了这些好处,都想从中谋些私利。
有的只是‘打秋风’,这已经算得上是‘清廉’的。
这份‘状纸’上列的名单,不仅仅只是吃拿卡要,他们甚至圈禁工匠夫役私用。
工部发现工匠、夫役的数目,和实际到岗的数目相差极大。
一查之下,数千上万的人竟不见了踪影。
自此,被圈禁私用的工匠、夫役,变成了逃役。
一边被官府追捕。
另一边,被圈禁他们的人动辄打骂,还将他们当成牲口一样用,没日没夜的劳作。
这期间,有累死的,有病死的,有饿死的,也有被殴打致死的。
没死的,也都大多身上带伤。
他们几乎没有了未来,即便逃出去,也被当成逃犯,有家不能回。
眼前这数百人,只是成千上万人中的一小部分。
他们各自扶持,躲藏,就等着伸冤的这一天。
一日不伸冤,他们就一直是逃犯的身份。即便是死了,也不比死一头牲口强多少。
“畜生,畜生啊!”
杨士奇仰天大骂,一滴老泪流过他那满是沟壑的脸颊,慢慢滴落。
“此事……”
杨士奇目光坚定,刚要告诉众人,自己愿意接下这份‘状纸’。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位官员,领着一伙差人,往这边来了。
……
‘汇通茶坊’的二楼窗户处。
于康看到领头的那名官员,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脸色也变的越来越难看。
王祜发现了官员出现后,于康的变化。
于是试探道:“那位好像是巡城御史刘年,前些时日,听说在崇文门城门口做了不雅之事,得了个诨号。”
于康冷哼一声。
王祜继续说道:“我那日在街上溜达,看见就是这刘年带人将于世叔送进督察院狱。”
于康继续冷着脸。
王祜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好了,你就告诉我,让我故意在东城寻空宅做手脚,是不是就是因为他?”
于康斜睨着他,仿佛要把他从内到外看透一般。
王祜被他盯的浑身直发毛。
连忙投降:“好好好……!我不问了还不行么?”
良久,又唏嘘道:
“也不知道这刘年怎么想的,非要去招惹你,丢了一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不说,这次怕是连身上这身官服都得扒了。”
就在他自言自语时,刘年已经到了杨士奇跟前,躬身一拜。
“阁老,这种小事,交给下官来处理就是了,哪里能劳烦您老亲自过问。”
杨士奇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反问了一句:
“你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