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明路
王振眉头紧蹙，默默然从北镇抚大狱出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马顺也默默然跟在他身后，不敢开口打扰。
甚至连脚下步子都尽量踩的轻轻地，生怕扰乱王振思绪。
王振自打从牢房和木德公交谈完后，就一直这副模样。
眼见已经出了大狱，再不开口，来不及了。马顺咬咬牙，壮着胆子轻唤道：“王公！”
一连唤了三声，王振这才似如梦苏醒。
未及马顺开口，王振便率先吩咐他道：“顺子，让木德公和家人见一面吧！”
马顺刚要应下，王振却眼神中，露出一抹浓浓的杀机，继续说道：
“等他们一家人团聚后，就送他们一程，一起上路吧！记得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妥善安葬。”
马顺心中一惊，怯怯问道：“王公，我准备的那名替身……”
还未说完，王振一脸不耐的打断了他：“采生折枝者，恶极，留着作甚？”
马顺一抹额头细汗：“王公吩咐的是。”
王振眼中，射出别样的光芒，继续吩咐他道：
“狱里该清清了，有些容易落人口实，让人能抓到把柄的。不要再让他们留在狱中，案牍做好，别让人找到疏漏之处。”
马顺心里愈发寒凉。
王振自打和那木德公聊完，浑身上下，似乎就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现在，短短数语，只几句吩咐，便决定了数十人生死。
哪怕见惯了狠辣之人，马顺也不得不说，今日的王振，真将他吓到了。
那木德公也是倒霉，在牢狱里呆了七年，本以为这次可以重获自由。却不曾想，这正是被灭门的开始。
自诩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却又一次犯了傻。
他不仅将自己的性命搭上了，还捎带着将全家人的性命一起赔了去。
由此，他也看到了向来‘温和’的王振，视人命如草芥的一面。
他不敢细究原由，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可怕。恶人他见得多了。在别人眼中，马顺自己也是个让别人害怕的恶人。
但此刻，马顺觉得，自己和王振相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
王振不知道，马顺这时是以何种心态面对他的命令，当然他也顾不上去想，去看，去问。
因为此刻，他的思绪早已似乘着风，飘到了别处。
那是木德公起卦后，为他指引的地方——紫禁城。
木德公说，能帮他破局的人，就在王振最熟悉不过的那座禁宫之中。王振追问是何人时，木德公却讳莫如深。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陛下——年轻的正统皇帝。但很快又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他当然不是觉得陛下不会帮自己。而是觉得，以现在的情况，陛下的帮衬，似乎还不够。
他脑中闪过数人。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
「或许，就是她？」王振如是想到。
之后，这道身影便再也挥之不去。
王顺心中赞一句：「木德公真乃神人也！」
他越想，对那道身影的印象越清晰；他越想，也越觉得木德公可怕。
而他，却得罪了这个可怕的人。
「木德公必须死！」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念头。
就在他和马顺交代完木德公身后事，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往他们这边赶来。
等近了，细瞧之下，发现来人是他的管家——王禾。
王禾赶路赶得满头大汗，来到近前甚至连礼数都急忘了。
“老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孙太后有令旨，让您现在务必去一趟慈庆宫，见太后娘娘的驾。”
王振眼睛眯了起来。
之前一切猜测，这一刻都应验了。
「真的是太后。」
他心里不由得再叹一句：「木德公真乃神人也！」
后事有了依仗，王振心情顿时爽利了不少，转身吩咐马顺。
“顺子，我交代你的事，务必办好，否则……！”王振话说半句，马顺却早已心领神会。
“王公放心，您交代的事，我一定办的滴水不漏，漂漂亮亮。”
“但愿如此，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你究竟还坐不坐得稳，一切还得看你之后行事。”
马顺脸色微变：“一切听王公命令行事，任何其他人，也别想搅动这里的安宁。”
王振眼睛半睁半闭，注视马顺良久。
“王禾，我们走！”
马顺心中长舒了口气，立即躬身拜送。
……
慈庆宫，太后孙氏所居寝宫。
这位太后娘娘可不简单。
若非太皇太后太过耀眼，不仅被先皇托孤，又是长辈。这位孙太后对陛下的影响力，怕是还要再上一层楼。
孙太后年仅十岁时，便被送入宫中。
她出身并不高贵。
当然大明朝自从太祖皇帝得了天下，为子孙遴选正室，从不看其家室，只观其品貌。
这位孙太后，只是一县主簿之女。
后来，得太皇太后生母彭城伯夫人举荐，在十岁时被送入宫中，就养在太皇太后跟前教养。
所有人都以为，她以后就是当时还是皇太孙的先帝正妃。
谁知后来，皇太孙大婚，下诏选妃，却册封了济宁胡氏为正妃，孙氏只能为嫔。
听说后来，彭城伯夫人入宫，和女儿因为此事，唠叨了许久，请求另立孙氏。
但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太皇太后，却并未松口。
后来，仁宗皇帝殁，先帝继位第三年，便下旨废后，改立孙氏为后。
孙太后小时候在太皇太后跟前教养。但如今，太皇太后却极不喜孙太后，反而处处维护废后胡氏。
这其中究竟有何妙处，不难猜想。
甚至这在内廷，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王振身为宫中老人，对于其中隐秘，更是知之甚深。
若是太皇太后要对付他，整个紫禁城，除了陛下，能救他的，怕是也只有这位孙太后。
近些年，孙太后虽对太皇太后毕恭毕敬。
但王振身为陛下最亲近的人之一，自是能看出孙太后心里卯着一股劲。
太皇太后和太后，暗里的争斗从没停过。
或者可以说，在孙太后心里，一直就没停过。
她不敢对太皇太后做什么，却总是借着一些小由头，寻废后胡氏的麻烦。
有心之人，自然能猜出其中缘由。
尤其近两年，太皇太后身体日渐衰弱，孙太后对陛下的影响也日益加深。
这个时候，一向‘不问政事’的孙太后，却让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去见她。
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王振也知道，这正是木德公为他指的那条明路。
只是，他没想到，‘这条名路’，竟然自己主动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