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说了算
慈庆宫厅堂。
孙太后指挥着随侍的女官，摆弄饭桌上各种精致的碟碗。
这些碟碗中，盛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配餐。
只有中间那乳白色瓷坛中，才是孙太后在慈庆宫小膳房里，亲手烹制的汤羹做。
今日的汤羹，其实她在午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太皇太后自打身体慢慢衰弱，就甚少派人请陛下去慈宁宫。
今日相召，孙太后特意让人打听了一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奈何慈宁宫的侍者，向来被管束的极严，即便是再花重金打听，也依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还是她身边的慈庆宫管事牌子廖贵和她说，王振休沐之日，特地赶来宫里。
太皇太后相召陛下，陛下让王振陪着一同前去，王振却婉言拒绝了。
听到这些，孙太后心中大抵有了方向。
一边让廖贵去寻王振，一边则自己去了许久未曾去过的小膳房。
等和王振见过面离开，到听见陛下已经往慈庆宫这边赶时。
羹汤已经用文火熬煮了，差不多四个时辰了。
孙太后指挥着慈庆宫的侍从，将所有备好的晚膳，都摆放妥当。
恰好这时，朱祁镇也到了。
他还未进厅堂，声音倒先传了进来。
“母后，今儿怎么想着亲自下膳房了？一听见母后亲自烹制汤羹，我可是一刻也等不及，就赶来了。”
孙太后起身，迎着朱祁镇，亲昵的拉着他的胳膊。
朱祁镇眉眼之间满是笑容。
母后待他，就如同寻常家里的母子一般，这让他觉得很自在。
太皇太后虽然也对他很好，但朱祁镇打心里，是有些怕这个皇祖母的。
朱祁镇解下大氅，孙太后接过，递给身边侍应的廖贵。
“快坐下，刚刚下了火端上来的，正好受用。”
说完，孙太后掀开瓷坛，顿时满屋飘香。朱祁镇眼前一亮，舔了舔嘴唇。
孙太后笑着用小碗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
朱祁镇折腾了一天，本就饥肠辘辘，现如今，美食近在眼前，如何能不食指大动？
再也忍不住，竟不用勺子，端起碗来就往口中送。
“啊！鲜！”
小碗很快就见了底，刚将空碗刚放下，孙太后又要去盛。
“母后，您也用呀！”
“我见你吃的开心，就被满心欢喜喂了个半饱。”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刚盛满汤羹的小碗，往前递了递。
只是见朱祁镇目光殷殷，孙太后无法，又自己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陛下别一天到晚，只知忙碌，也要注意身体，眼见就快到大婚的年纪了。”
朱祁镇脸色一红，有些羞赧：“不是还有近一年么？”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说到此处，不经意间提了一句：“大婚之后，就要亲政了，那时候才有的忙碌呢！”
朱祁镇茫然道：
“有什么区别么？我现在也在亲自处理政务。”
孙太后摇摇头：“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
孙太后笑着说道：“等亲政了，就一切都是你说了算了。像你父皇当年一样，真正的一言九鼎。圣口一开，无人敢拂圣意。”
朱祁镇皱眉，将碗放下，有些不服气：“现在也没人敢不听我的，连各部堂官现在也都怕我。”
“陛下，怕你是因为你皇帝陛下的身份，只要有这个身份，朝中诸臣就不会不怕你，但要让他们像尊敬太皇太后那样敬你，陛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朱祁镇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
徒自不服，但很快，就又突然泄了气。
想起今日在慈宁宫，其他人都被皇祖母支出去后，皇祖母对他说的那些话，和耳提面命谆谆教导。
现在想来，他感觉皇祖母还是将他当做小孩子。
而不是真正的大明正统皇帝陛下。
王先生那样温顺和善的人，内廷宦官和朝中大臣，谁不对王先生尊崇有加，偏偏皇祖母对王先生动辄冷脸相待。
难道天底下，除了皇祖母，就没有慧眼识人的人了？
不知为何，突然间从心底升起一丝烦躁，又对皇祖母所为，没来由的起了一丝怨愤。
“母后，朝中大臣真的像您说的那样，尊敬皇祖母要胜过尊敬我么？”
孙太后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那是当然。太皇太后历经四朝，太宗文皇帝当政时，你皇爷爷还是太子监国，太宗皇帝不大喜欢你皇爷爷，都是太皇太后在他们父子之间周旋，你皇爷爷这才位子越坐越稳。现在的朝中大臣，包括余下两位杨阁老，英国公，胡尚书他们，哪个不是你皇爷爷主政时，就备受重用？他们这些大臣和太皇太后相识多年，又互相了解，当然尊敬太皇太后。”
朱祁镇听在耳中，心中却愈发不是滋味。
不知为何，总有种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了的感觉。
孙太后见他如此，轻轻咳了一声，默默的将朱祁镇眼前有些凉了的汤羹，换成热的。
朱祁镇望着眼前还在冒着热气，依旧飘香四溢的汤羹。
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没了胃口。
“母后，我饱了。”
孙太后皱眉道：
“往常你都最少要用四碗，刚刚你还说自己饿，怎么才用了两碗就够了？是不是不合胃口。还是，陛下有什么心事？”
朱祁镇摇摇头。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孙太后见状，叹了口气：
“陛下，可是因为朝政之事？唉!若是其他事，为娘的还能帮你出出主意。但若是牵涉朝政之事，为娘的就没办法了。毕竟太祖爷定过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朱祁镇突然撇着嘴，有些阴阳怪气道：“皇祖母不是一直……”
话刚说一半，孙太后连忙喊了一声：“陛下！”打断了他。
接着，又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
这才压低着声音说道：“陛下怎可背后说太皇太后的不是。”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孙太后继续打断他：
“想都不能想！陛下忘了当年先皇刚刚薨逝，宫里宫外那些‘国赖长君’的闲言碎语了？当时，都说太皇太后有意另立新帝，那时候，为娘的都快吓死了，最后太皇太后还是将你扶到了皇位上。你要时刻记得，你的位子，是太皇太后给的。”
朱祁镇心里越发压抑，脖子上青筋若隐若现。
最后竟扯着嗓子对孙太后大吼道。
“朕的位子是父皇给的，朕是父皇亲立的太子，本来就该继承皇位。我的位子，凭什么别人能想做主就做主。以后，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只能是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