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驾到
于康一直以为,朝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哪怕是那位该在金台御幄中升座的九五之尊不在。如此庄重的场合,满朝诸公,当也会自持身份,该有些体面才是。
哪知一切,都是于康臆测而已,此时此刻此地,哪里庄重了?
活脱脱的一个菜市场。
除了文武班列最前面的那几位,其他人早已经三五一堆,四六成群。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到最后,甚至有些人声音大的,直让于康感觉身处闹市之中。
于康看了看旁边丝毫不觉得意外的徐良,问道:“大人,以前的朝会,都是这般动静么?”
徐良回看了于康一眼后,又将目光扫向别处。
他的耳朵一直有着轻微的震颤,显然心思根本没在于康身上。
最后很是敷衍的回了一句:“大差不差,现在朝会还没到正式开始的时候,诸公还算融洽,等开始议事,总是要吵一吵的。”
他正和于康说话,眼神却一连多变,最后盯着一处,开始发呆。
于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见几名官员正围成一个圈,压低着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将耳朵侧了侧,却一个字也听不见。
之前听说,徐良耳力天生强于常人数倍,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只是这种偷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可不大好。
“大人,您都听到什么了?”
徐良毫无动静,脸色却慢慢晕染上一丝红。
他似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向于康:“你刚才说什么,我在想事情,没听到。”
于康心里腹诽:大人要是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睁着眼睛说瞎话或许更能取信于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总之,别的人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们两个。
倒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身边围着几人,且都是些武臣。
这位指挥使大人,之前在午门外等候时,就一直没搭理这两个属下,甚至几次目光扫来,眼底那丝不怀好意,完全没有任何遮掩。
总之,从之前在午门,到现在的文武朝参。除了一个吴煜,没人再上来和他们搭话。
至于其中缘由,于康甚至觉得,马顺的态度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官阶高,权势重的,自然不怕马顺。但他们也自持身份,不愿意搭理这两名小喽啰,甚至朝会上何时多了这两名小喽啰,他们有可能都不知道。
官卑位轻的,向来甚是留意一些新发生的事,他们倒是有知道的,但又不愿得罪马顺这个密碟头子。
而且,锦衣卫哪有什么好人,还是少招惹的比较好。
于康懒得理会这些。
他一直将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文臣班列首两位。
他们二人,算是一直提携父亲的长辈。
今日朝会,他们也早都开始着手安排,陛下借故延迟朝参,这两位岂能心里没有一丝在意?
可自从传旨太监宣读完谕旨,这两位老大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双耳不闻窗外事,两眼不看事中人。
竟各自把眼睛一闭,似睡过去了一般。
陛下告假推迟朝参,让众臣稍待。
可这句稍待,却让所有人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
朝中上了年纪,且身份地位高的老大人,本就不少。这么长时间站着,有几位已经有些困顿无力,站不住了。
他们脸上早就写满了牢骚,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向身边的人痛陈,言此事古来少有。
还满脸戚戚之色,痛陈这是国之将衰的征兆啊!
好在没人在言语上,搭理这些已经有些迷糊的老大人,只是闲扯一些事,转移话题。
于康本来还想和徐良聊聊,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陛下召对的事。
突然,之前那位传旨太监,清亮阴柔的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
随着他的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二十余名大汉将军。
他们各自盔甲锃亮,手持金瓜锤,先行分成两列,站在金台御幄两侧。
接着便看到大明正统皇帝陛下朱祁镇,一身杏黄色龙纹衮袍,率先登场。
紧随在他身后的,是一名面白无须,黑色蟒纹绣袍的儒雅老太监。
于康未见过王振,但此刻此时,即便是傻子,也大略能看出,这老太监,就是如今司礼监掌印太监,有着‘内相’之称的王太监王振。
于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王振。
这位大明朝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权阉,也是给了后辈树立了一个榜样的阉宦,此刻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但是于康心中,却没有其他别的情绪,有且只有愤恨。
父亲系狱都察院,背后主导这一切的,就是这个老帮菜。父亲不能留京,也都是这个老帮菜,一直有意无意的阻挠。
于康怎么能不愤恨。
只不过,这种情绪,很快便被一声声大礼参拜打断了。
朱祁镇端坐在御座之上,王振就一直站在他身侧。
众臣大礼参拜,朱祁镇面色淡然。
王振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尽管离得很远,还隔着一层肚皮。但于康就是感觉自己看到了王振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刚刚不一样。
「难道,他真的以为众臣是在参拜他?这老帮菜倒是会挑地方站,真是膈应人。」
“众卿平身!”
朱祁镇的嗓音虽还未脱稚气,但已经有了一丝天下唯我的豪气。
这种感觉,于康甚能体会。
回想后世,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少人在未入社会之前,都是一副天下我尽可去得,一切事物我尽在掌握的豪气模样。
只是于康经历过后,知道大人们都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暗里当成一种病症发作在看。
俗语中的‘中二病’,就是如此。
只是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后来种种表现,越看越像是个资深的重症患者。
此时,文武班列,各自身体都站的笔直,队列整齐。
和之前的三五结队,四六成群,交头接耳,大声喧哗,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朱祁镇看了眼身侧的王振。
王振似了然于胸,明白朱祁镇的意思,于是上前一步。
这个时候,定然是有一番话,朱祁镇要借着王振的口说出来。
王振只是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文臣班列中却走出一人,拜倒在地。
“陛下,臣有事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