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但愿人长久
叮铃铃……中午放学的铃声响了。学生拿起饭盒涌出教室,以誓要打破体测成绩个人记录的劲头冲向食堂,还有教室在一楼的学生从窗户往外跳,然后被老师当场镇压的。
在一片大乱里,周颂拉了一下正要往外走的夏琳:“今儿不去食堂了,到外面吃怎么样?”
“怎么,你又发财啦?”夏琳笑得明媚,这一上午,她的心情都很好。
“那倒不是,不过……”周颂感觉自己被夏琳的笑容闪了一下腰,“我看你才是发财了吧,笑容这么灿烂。”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听到一首新歌,夏琳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哎呀,周颂这家伙,又说实话。
“哎,哎,笑容收收,说正事儿呢。”盯着眉梢眼角都在笑的夏琳看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的周颂轻轻拍她两下,“上午忽然想到一首孟丽筠的歌,你可能没听过,找个地方写出来给你看看。”
“行啊你,够意思。”夏琳用力一拍周颂,“张叔家,走着。”
夏琳说的张叔家是校门外的一家没有字号的饭铺,按燕城旧时的叫法,应该是属于“切面铺”的档次。这家主营的其实是大饼和生面条,附近的住户买回去加工,省得自己和面擀面费事,又因他家有自制的饼、面,也就顺便做成炒饼、焖面之类食物卖给食客,带卖一些自制的熟食,也能炒几个热菜。因为老板姓张,上了几岁年纪,人又和气,给的分量又足,所以常去吃饭的学生都喊他张叔。
一直以来,周颂如果到了月底零花钱还有盈余,或者偶尔投稿得了稿费,就会带夏琳去张叔家吃一顿。上到干炸里脊,下到鸡蛋炒饼,量力而行,夏琳从来不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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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走就走,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张叔家的饭铺,里面有七八张桌,坐的都是附近住户,也有学生,大多数人面前都是一盘或荤或素的炒饼,闷头吃得正香。
周颂冲着老板喊了一声:“张叔,两盘肉炒饼,一个二两,一个三两!”所谓二两、三两,是按饼丝的分量说的,加上肉丝和圆白菜丝,可就不止如此了。
“小周来啦,自己找地儿坐吧,一会儿饼好了给你送过去。”老板张叔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转头又冲着在后厨忙碌的儿子喊,“俩肉炒饼,一个二两,一个三两!”
“那我们去后院。”夏琳抢先说。
她知道张叔这个饭铺带着个后院,其实就是张叔一家人的住处,一进后院就有一间搭出来的小房,碰上喜欢清静的客人,或者来的人多,张叔也会让客人到那里去吃。
“去吧去吧,门开着呢,你婶儿今儿刚收拾过。”
周颂夏琳都是三年以来的“老客户”,张叔也不觉得他们点盘炒饼就占个房间有什么问题。之前他们还有上午考完跑来在房间里背书,中午吃完饭再去考试的“事迹”呢。
“得嘞,谢谢张叔。”周颂道了声谢,跟夏琳一起去了后院。小房不大,中间摆了一张漆面已经有点儿斑驳的朱红八仙桌,四围摆的都是实木椅子,看起来应该也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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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就喜欢张叔家这小单间,清静,看着也舒服。”夏琳进了单间,往椅子上一靠,舒舒服服地长出一口气,转头问周颂,“你刚才说,上午想到孟丽筠的什么歌了?”
“《但愿人长久》,听过没?”周颂问。
“还真没听过。”夏琳这时才想起上午听到的那首疑似孟丽筠唱的《水调歌头》,有点儿惊讶。她还以为周颂就是想找个理由,约她吃顿饭呢。
周颂拿起特意带过来的活页本,拆下一张纸来,“这样,你拿这个谱子,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试试。”
夏琳接过活页纸,仔细看了一遍,周颂在活页纸上标了简谱,还在对应的位置下面写了歌词,还真的就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夏琳先对照谱子哼了一遍,然后按她上午听到的一鳞半爪,以及自己对孟丽筠唱法的了解,模拟着唱了起来。
一曲唱完,对自己表现相当满意的夏琳看向周颂。本以为他会用赞许的眼神看着自己,夸奖的话更是会立刻送上,但一眼看过去,却发现他眉头微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嘿,怎么了?”夏琳伸手在周颂面前晃了晃。难道听得太入神了?
“嗯……唱得不错,但好像哪里差了一些……”周颂沉吟着。
被周颂打击,夏琳有点儿不高兴,一句“你说哪里差了”正要冲口而出,忽然听到了一个清丽柔美而不失高亢的声音:“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圆”字如鸢飞戾天,扶摇直上,让她骤然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这是孟丽筠?夏琳大惊。声音听起来肯定是她,可怎么跟我之前从磁带听到的不是一个风格?
她赶紧尝试着模仿了一下:“别时圆……”然后自己也泄气了,学,不好学,不学,不甘心。难啊,实在是进退两难。
之前跟周颂说想接孟丽筠的班,这个目标是不是定得有些太高了?受了打击的夏琳不说话了,低下头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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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唱的这一句倒是有点儿像孟丽筠,但是……”
专心思考的周颂一时没有注意到夏琳的情绪,还在分析问题。夏琳的高音区终究比孟丽筠窄,硬往上拔的话反而相形见绌,而且孟丽筠唱的其实是一种真假混声,如果夏琳像现在这样紧着真声用,未免太笨了。
他轻轻拍了一下低着头不说话的夏琳,“如果咱们在孟丽筠的唱法上再做些改变呢?”
“你倒是说说,不用她的唱法,怎么唱?”
夏琳觉得刚才听到的孟丽筠那种唱法已经是她能想象的极致了,周颂又说要改,她难免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就瞪了周颂一眼。
“其实也不是不用她的唱法,是在她的基础上,根据你的条件,再作一下改编。比如说,发音部位要再高一些,口型不要放得太大,唱得要更平缓、柔和,假声跟真声的转换要更频繁一些……”
周颂既是跟夏琳说,也是跟自己说,他搜索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对应的版本,取下夹在活页本上的笔,唰唰在歌谱上改动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夏琳又从周颂身上听到了一个新的版本,初听起来风格与孟丽筠挺相似,但唱歌的人声音缥缈空灵,隐隐还有些熟悉的感觉。
比起刚才听到的孟丽筠版,这个版本使用了很多颤音、拖音,甚至连孟丽筠令人惊艳的“别时圆”都用假声滑过去了,明显要慵懒飘逸很多。
“来,试试这个!”周颂高兴地把重新改过的歌谱递给了夏琳,“我觉得这才是最适合你的版本。”
夏琳又照着从周颂身上听到的版本试了一遍,果然要比刚才的孟丽筠版唱起来更舒服:“何事偏向别时圆——”
“别时圆——”周颂牌录放机重播原唱细节。
“别时圆——”夏琳觉得,如果说孟丽筠是自己的偶像的话,这个版本的演唱者简直就是水平提高了几倍的自己。虽然有很多细节自己还模仿不出来,但给她的感觉就是周颂的那句话:这才是最适合她的版本。
“哎呀,小夏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真好听。”恰好就在这会儿,张婶端着两盘炒饼进了单间,“我从前面过来都听见了。”
“嘿嘿。”听张婶这么说,夏琳又开心地笑起来:
“婶儿,这是我今天刚学的新歌。它啊,叫《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