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向阳花木早逢春
次日一早，刘二郎就牵着牛下地了。重萧今天起床的都比较早，在院子里用自己的玻璃杯泡了一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整个人通体舒泰。身体开始恢复，他也要适当的锻炼一下，这样有助于更快的康复。
刘大娘一如既往的一大早就开始收拾整理，烧火做饭。一个小院被小姑娘一个人就打理的干干净净，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昨晚从山里回来，重萧就把所有的零食都给了小姑娘。这使得小姑娘搂着这些零食，兴奋的一晚上都没有睡。今天一大早就找了个盒子把这些零食一股脑都装起来，宝贝似的用绳子吊在自己那间小房间的房顶上。
重萧当时还纳闷的问她，为什么要吊起来。小姑娘则很鄙视的看着他说道：“当然是怕被老鼠偷吃了。”
那副神情就好像在说，你怎么连这样的常识也不知道。
好吧！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人，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给鄙视了？行！我忍了！！
最近重萧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哪里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
直到今天无意间来到刘大娘的房间里，发现了唐朝人的铜镜，就好奇的照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铜镜成像的问题，还是自己真的因为穿越的时候受到了某种影响。他发现自己好像变得年轻了，看起来就像是十七八岁的时候。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变了。
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一下子变成了自己上高中时的年纪，重萧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恐惧。
他一边在院子里，挥舞着两只胳膊走来走去，一边琢磨这个奇怪的问题。
这时一个突兀又尖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刘二在家吗？快出来。今天该给某家还钱了！”
听到喊声第一个有反应的竟然是刘大娘，小姑娘赶紧跑出厨房。冲着柴门外的那个人说道：“我阿耶下地干活了，不在家。”
谁知那人听到小姑娘说话后，竟一脚踹开了柴门，径自大步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重萧这时才看清这人的面容，一身圆领的长袍，腰系一条锦带。黑色幞头下面是一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就是有一点胖，估计有个三十几岁的样子。一脸贼兮兮的笑，看着就让人觉得不怀好意。他身后跟着一个干瘦老头，和一个打手模样的汉子。就像是影视剧里标准的高利贷收账团伙一样。
为首那人乍一看院子里还有一个少年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有了。然后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重萧也不害怕，回过头就与那人对视一眼。虽然自己现在还是后世的一头短发，但是已经换上了刘二郎的衣服，看起来与唐人也相差不大。至于头发吗？毕竟自己之前是伤到了头部，医者要处理伤口，自然要给他剃去头发，这个理由也倒说得过去。
重萧说道：“在下是刘二郎的远房亲戚，来此看望二郎。汝等又是何人？”
未等那人开口，小姑娘已经跑到重萧身前，小声的说道：“这人是蓝田县城一家质库的掌柜，当初阿耶从那家人家里接我出来时，那家人说白养了我几年，阿耶若是要接我走，就要给他家饭钱，否则就等将来我再大些将我卖掉抵饭钱。”
说着说着，估计是小女孩想起了自己受的委屈，就不自觉的流起了眼泪。
但还是继续说道：“当时阿耶没有钱，就去蓝田县的质库里，用家里的田契做抵，借了钱才把我带回家。”
重萧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于是就蹲下来对小姑娘说道：“不要害怕，没事的，有重哥哥在，我来想办法。你自去做饭，哥哥现在有点饿了。”
刘大娘眨了眨大眼睛，看着重萧。重萧也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脑袋。
支走了小姑娘，重萧站起身来，直视的看着那人，直到看的那个人有点不自在了，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不就是来要个账吗？这么盛气凌人的做什么？拿借据来。”
说完之后也不再看那几个人，独自坐回到门口的矮墩上，从一旁的木桌上，拿起玻璃杯轻轻的喝了一口茶。完全是一派世家公子的气势，虽然重萧的做派和这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十分违和，但是这股子颐指气使的气质，还是让这几个人有点吃惊，下意识的也不敢在重萧面前像刚才那样嚣张了。
他们虽然还摸不清重萧的来路，但是这些人必定是见过世家子弟的，又怎么能不知道这种蔑视一切，玩世不恭的样子，绝对不是一个乡下的蚂民能表现出来的。
纨绔子弟的气质也是要慢慢养成的。那为首之人，无意间看到了重萧放在木桌上的玻璃杯。一瞬间他的眼睛就变得明亮起来。那人心里腹诽道：“这不是琉璃杯吗？怎么这个琉璃杯如此透明，没有一点杂色。自己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品质的好东西。此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于是赶紧回头对干瘦老者低语了一句，老者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麻纸，恭敬的递给那人。“这便是刘家二郎，在我柜上借款的凭据，郎君请过目。”
说着就又让老者给重萧送过去。作为一个汉语言文学的硕士生，重萧对繁体字的阅读没有任何障碍。接过凭证只见上书：兹有蓝田县折冲府府兵，刘二郎，自愿将名下均田五十亩，抵给蓝田县永昌质库，折钱五十贯，抵期半年，届时未还，自愿兑付。县衙备案，立字为据。最后是日期和落款。
重萧一看日期，就知道还没有到最后的兑付日期，显然这几个人是欺负刘二郎人老实。看似借据上写的是五十贯，其实刘二郎当初只拿到了四十贯，另外的十贯便是利钱，借款人将来必须按五十贯偿还。
而且唐朝时所有的民间抵押，尤其是关于土地的抵押，必须在官府报备。所以刘二郎这次的抵押借款行为从手续上看，完全符合程序，是受唐律保护的。
重萧将看完的凭据交还给老者，又看了看这几个人脸上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气势已经唬住了他们。于是就沉下脸，慢慢的呷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区区五十贯银钱而已，尔等就如此欺人上门？再说了，我看那凭据上日期还有十日未到，怎么就找上门来了，这分明是故意欺负人呀！”
说完，重萧还对着几人蔑视的笑了笑。为首那人，赶紧赔笑说道：“我等也是怕刘二无力偿还，万一跑了怎么办，这才来看看的。”
“刘二郎要是当真跑了，你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田了吗？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汝等暂且回去，十日后尔等到县衙，刘二郎必定拿钱兑付，届时你们钱货两清即可。”
重萧觉得，不管怎么样，先要把今天的事情拖过去，等刘二郎回来再做打算。毕竟还有十天时间，怎么也可以闪转腾挪的想出解决的办法。
说着又端起了水杯，这次重萧悄悄的瞄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他手上的这只玻璃杯。
重萧瞬间就全都明白了，质库就是后来的当铺，在唐朝还没有当铺这个说法。既然是开当铺的人，什么奇珍异宝的好东西没有见过，可是此人从一进门到现在始终盯着这只水杯，说明在他眼里，这个杯子的价值一定不菲。
能用的起这个杯子的人，应该也不是一般人，只是他现在还弄不明白我和刘二郎是什么关系。既然这个杯子在这些人眼里这么值钱，看来这次的债务危机说什么也能过的去了，刘二郎一家救了他的性命，现在自己有可能帮他们一家解决一个大问题，这也算是有机会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了。
谁知道那人不但没有走，反而是站在原地，一脸堆笑的冲着重萧说道：“不知道郎君是哪个世家的公子，怎得会流落在此处。您的那支琉璃水晶杯的样式着实新颖，未知可否一观。”重萧装出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说道：“要看便看，看完速速离去。休要再来聒噪，十日后安心等待拿钱便是。”
说着就站起身来，背对着三人，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其实是他想看看这些人的反应。那人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站在木桌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支琉璃杯。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道：“真是精美无比呀！”
一旁的那个干瘦老者也说道：“通体一丝杂质都没有，透亮如水。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重萧虽然知道这个杯子在现在的唐朝应该还有点价值，直到听到“价值连城”四个字，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时代里玻璃还真是个稀有物品。重萧虽然是个文科生，但是初中化学，他还是学过的。玻璃不就是二氧化硅和碳酸钠、碳酸钙的合成物吗？说白了就是沙子和草木灰还有石灰石吗。只要比例得当，做出玻璃不是难事。说不定这还是一门极其赚钱的好生意呢。
那二人看完之后，齐齐退回原来的位置，已然将眼前这位穿着一身农人装束的少年人，看做是自己高攀不起的门阀公子。重萧看着二人回到原地，而且是恭恭敬敬的站着。这次干脆连话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表示“如果没事，就赶紧离去。”
这几人也是知情识趣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一看重萧这架势，赶紧一溜烟的就不见人了。
这时一直躲在厨房的刘大娘，看到这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刚一出门，就赶紧跑向重萧，炮弹似的扎进重萧的怀里。
今天她害怕极了。看着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小姑娘，重萧发现，自己有责任保护这份珍贵的善良。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