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武弟
那天,我武弟在家族群里,庄严宣告:他的第三代当家人诞生了。这时整个家族群的人都出来捧场了,放鞭炮为他祝贺,又吵着嚷着要他发红包。
武弟生得威武高大,剑眉大眼,隆起的鼻梁,阔嘴,是堂堂七尺的美男子。他是我爸同母异父的弟弟的继子。
有一天,我叔叔在长寿街出菩萨打转身回来,路过登仕巷十字路口,见一个黄皮寡瘦的妇人抱着一个还在吃奶的哭哭啼啼的婴儿,嚷着要送养人,不知出于可怜孩子,还是同情那女人,我叔叔二话没说,交涉一会儿,就收养了那孩子,也就是我的武弟。
叔叔欢天喜地地抱着只有六个月的瘦得皮包骨的武弟来到我家,他央求着我妈,要代他带养。我妈又喜又忧。当时我妈生下小妹还在吃奶,但只好答应叔叔。从此武弟成了我家的一员,与我们同吃同住。武弟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亲娘连生三男两女,武弟6岁的时候,我叔叔因肺痨不幸去世了。我华姑妈将武弟接到她家带养了,但武弟经常往来于姑妈家与我家。由于生活都比较困难,我武弟只读五册书,就辍学在家砍柴烧,他非常调皮,姑妈管束不了,13岁又来到了我家生活。自此,他跟人家学过篾匠,后到广东打过工,他为了躲避治安队的捉拿,睡过荔枝树下,睡过停车场。后又回来务农。后觉得农村没出息,很难成家立业,又三番两次南下打工。好不容易进了厂,在一个厂里一干就是八年,他吃苦耐劳,一个能顶两个用,被主管看中,并当上作业组长,这时他已经写算俱全,办事能力强。谁都不敢相信,他只读过五册书。他省吃俭用积攒的第一笔钱,置了一个寡妇的一套旧房子。后娶了妻,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这时,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家都悄悄地沿县道虹木公路建铺面,他又经过几年打拼,也赶上了时髦,在公路边建了两个铺面和两层的楼房。
我记得小时候,他很嫉妒我爸经常夸我是一个好孩子,趁没人的时候就经常捉弄我,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哭喊,你有什么惹人欢喜的,你说你说。然后就双手揪着我的衣领拼命地推搡着我。我真有点怕他,我现在能够想象他心理上感受的压迫、抑郁、愤怒。同时缺少关爱,是多么的孤独无助啊!我比他岁数大点,比他会说话,比他乖巧,这是不用说的。但他比我身体好,要高大粗壮。我不能吃的他能吃,如他能吃三碗饭,我只能吃一碗,我能做的事情但他不能做。一同玩的时候,总是我出主意。我们在“打马”游戏上,算得上是能征善战的两员骁将,其他孩子远远不如我们兄弟俩,我叫毛伢,他叫武崽,我使一把轻一点儿的钩刀,他使一把重一点儿的钩刀,对着那三脚叉的小树枝,钩刀嗤嗤地甩过去,那“马”就轰然倒下。我也是,轻一点儿的武器杀过去,“马”击中后,钩刀还窜出好远。做抵押的是茅柴,其他的孩子柴担还没一丝一缕,我们就有满满的一担了,我就去寻能吃的杂菇,武弟却去挖“地水牛”。开始的时候永远是早晨,太阳照在头顶上了,我们个个都不愿回家吃中午饭。爸妈看我不但有满满的一担柴挑回,还有可以做菜的野生菇;武弟只有一担柴。还有的是他干活很毛糙,割麦子,他绊倒了好多间播在麦地里的豆子苗,挑麦捆回来时,戗棍两头的麦穗捆子脱落在浸水田中,我爸就数落他,还动手打他,要他向我学习。所以我得到了表扬,武弟却没有,因此他很失落,没人的时候,就拿我解恨。他比较顽皮,每每炎热的天气里的中午时分,大屋里的人饱餐一顿饭,大人们因劳累都要午休片刻,武弟纠结一伙小伙伴将小富塅大屋吵得晕头转向。几个在大屋小巷里倚着墙壁席地而坐的人打瞌睡,武弟追赶得鸡飞狗跳,还从鸡身上拔下翅膀上的硬羽去痒打瞌睡人的耳朵或鼻孔,使他们睡不成,惹起一阵阵咬牙切齿地毒骂:“少亡鬼哉,少亡鬼哉……”更为严重的事情,武弟去讨要“争秆劲”(一孤寡老人的名字)的盐姜吃,不给,将他的水甏也砸烂了,我爸只好走到八里外的烧陶器的金坪,买只水甏赔给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还要赔礼道歉。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真是曾记少年骑竹马,转头又是白头翁。其实人少年的苦难算不了什么,相反还是人生的一笔看不见的财富,只要不沉溺于小时候的痛苦,从痛苦的阴影中振作起来,就能成人成事成家。现在武弟也是爷爷级的人物了,期望他后半生丰衣足食,快乐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