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古镇,长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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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准备过年

每到进入腊月,大人们都特别忙,爸爸在鳌鱼潭埠头的机房里起早贪黑地给本大队或邻近的社员们碾米。每天我还在床上赖着不想起来的时候,就被妈妈强行拽起来,她急匆匆地帮我穿好衣服。我喝完一碗红薯拌大米煮的粥,就跟着爸爸去机房,扫掉在碾米机下面的米糠喂鸡。

我跟在爸爸后面慢腾腾地走,不一会儿,就远远地落在他后面好一段距离了,爸在前面催着我赶上他,我爱理不理的,但却一蹦一跳的,几步又跟上了他。他挑着一担满满的谷子,踏着冰冻的马蹄凌路面,解放鞋套着防滑的稻草搓成的绳子,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走着。

挑担是为家里打过年米。家里有七口人,猪头牲(家畜家禽)与人四五天要吃一担米。整个新年的正、二月间,各家各户都备足了粮食,就是困难户,也会在头年年底,就是扯借也要备足粮食,正月间,一定不能去借,人人都图个吉利,都想有个欢快的新年。爸爸整天赶着给人家打过年米,忙碌得不可开交。等他挑着一担谷子喘着气到达机房的时候,人家来碾米的人,早已排起了长蛇阵,有的将扁担横在两头的箩筐上,焦急等待,有的将自种的烟叶子滚着喇叭筒在惬意地吞云吐雾;有的在呆呆地看着“八哥”之类的小鸟咂着柿树上残留的柿子或是无人能采摘到的柞子,那些能摘到的柞子,妇女与小孩早就摘下来,拿到合作社的收购站换个零花钱了,这些没能摘下来的果实,便成了鸟儿的粮食。还有的社员自觉地牵头,给每个人写了号码,免得插队。他们井然有序地排队等候打米,爸爸担去的谷子,只能在给其他人碾完米后,插空打成米,傍晚收工再挑回家。

大哥是家里的精壮劳动力,他在年前最忙碌,整个白天黑夜都是没有喘息的机会:一是进山挑炭斫柴,一包冷饭团,挑在扁担头上,步行四十多里路到大屋场深山里,匆匆忙忙赶到烧炭人的烧炭窑前,爸爸给他五元钱,买一百斤炭,他就四元买八十斤炭,其余二十斤,就靠到炭窑边,蹭那烧炭人没有烧透的“马脑”,大哥灵巧的双手悄悄地磕下那些炭末子,放在挑炭的篾篓底下,或者稍微拿一点儿“马脑”混在炭里面,那省下来的零钱,用来到九里远的长寿街,买一条红腰带,好在正月里耍狮时用,那样更显得英俊潇洒。

大哥每天将柴炭挑回来时,天已是漆黑一团,洗完澡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舞狮堂,练习拳棍刀枪等十八般武艺,好在正月元宵节前,在四乡八村耍狮时,虎虎生威,尽显英武本色。正月里,除白天耍狮外,他还要被各处地方的人请去晚上唱花灯,他是扮演花旦的好角色,人家只说他就是高了一点儿,但瑕不掩瑜,在台上仍然是一个人见人爱的水粉姐姐。

过年,反正各行各业都在忙,裁缝管着为自己的各家世主缝制过年的新衣服,特别是孩子,一年一新,穿着新衣服去辞年拜年,去走亲戚。每户人家每年的年底都要请上裁缝做一天或几天的衣服,请裁缝的时间长短,也是反映农家生活好坏的标准。我大妹子爱菊,13岁就跟着素师傅做乡工,要忙到腊月二十八。每年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后,会陆续收到工钱;有的要除夕下午,才赶来付我妹子的工钱。

农家妇女主要是忙着居家卫生,我二哥要在早晚帮着母亲清理鸡栅的鸡屎和牛羊栏里的牛羊粪便。因为“进九”天后,大肥猪被宰杀了,腌制后,挂在火屋里熏肉了,要备着过年的肥羊也宰割了,所以饲养它们的地方大都腾空了。只有两只小接槽猪,一只放羊崽的母羊。肥猪、大羊在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去看一次,特别是家里的那头黑猪,大大的肚子拖在殷红光滑的石块铺就的栏面上,哼哼唧唧的,很是好玩。妈妈骂我傻,说我是不懂事的家伙,猪是要睡着才长肉的。但我总是顽皮不听她的,她不在,我就去拨弄那猪。清理了猪圈和羊圈,二哥与妈妈再接着打扬尘。家里弄出来的这些垃圾,是最好的肥料,二哥挑到菜园里,倒在菜地的垄里面。

10岁的胖乎乎的弟弟,学校放寒假后,仿照学校其他同学的样,吵着要爸爸从机房里弄来废铁丝,开始专心致志地用铁丝做火炮枪,妈妈叫他去做其他家务事,根本叫不动,挨妈妈的打也不怕,制成玩具枪才是他的终极目标。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新研发,毫不气馁,他准备三十夜在辞年的路上,用自制的手枪打火炮。那火炮是一板板从长寿街买来的,五分钱一板,一板一千响。弟弟爱动脑筋,也爱动手,后来成了地方上酿酒的好师傅,他还跟着姑妈学疗无名肿毒,也是有名的草药偏方郎中。

我却要准备零花钱,请上屋的篾匠为我扎精致的灯笼,一角二分钱一个,油烛是要到长寿街去买的,这些钱,我是找比我小一岁的做裁缝的妹妹要的。她还没做裁缝挣钱的时候,是我外婆给我的。我属于少年了,大孩子与小孩子都在做辞年的准备。辞年的灯笼,有鼓子形的,也有菱形的、椭圆形的,我们屋里方红根的灯笼,就是油纸糊的椭圆形灯笼,他的灯笼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每年过年,他的继父跃老山从楼上的“欠栋”上取下来,抹去灰尘,刷上一层桐油,又显得锃亮锃亮的。辞年,油烛插在灯笼里面,映照出深红色的颜色,拉着长长的影子,提着灯笼的他就像在地上爬似的。小伙伴都不喜欢他的旧灯笼,因为绝大多数孩子的灯笼,都是每年一新,有的年都没辞完,不小心就被风吹着油烛将崭新的灯笼烧了,小伙伴也不觉得可惜,烧了就烧了。

20世纪70年代后期,准备过年的情景,回忆起来,非常温馨。现在由于物质生活的丰盈,快过年了,似乎都没多少过年的准备工作要做,只是一心向往乡下去吃杀猪饭,得土猪肉,买山上放养的专啃青草的羊,或是宰散养的鸡鸭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