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女扮男装露馅后,荣亲王沦陷了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章 纪如晦死

残月一弯,寒风列列。

季安茫然无措地走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脚下忽然生起一阵阴冷的风,打着旋卷起落叶。季安停下脚步,前方浓雾渐渐散去,从里面走出一个瘸腿的男人。

男人看不出相貌,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左脚一颠一颠地,走起路来滑稽可笑。

待男人走近,季安才看清他竟然是个无头男尸。那男尸没有脑袋,黑漆漆的脖子还在一汩汩地往外淌着鲜血,季安却觉得他正用自己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季安身上打起冷颤,她试着后退,双腿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

忽而响起一阵悠远的风铃声,那铃声好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男尸背后倏地钻出来一个矮小的人影。

那是一个孩子。

稚嫩的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容,他的脑袋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挂在脖子上,脖子上断口的边缘光滑无比,像一张暴露在地狱深渊的大嘴。

男孩朝她笑了笑,既而一蹦一跳地朝她飞奔而来。

季安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生怕那男孩全靠几根筋脉连接的脑袋会掉下来,但是没有,男孩晃动着拨浪鼓似的头很顺利地从她的胸口穿了过去,季安低头看时,男孩恰好也在看她。

那是一张,季安曾在镜子里看过无数遍的,她的脸。

“大人!您怎么了?”成三担忧地蹲在季安面前,半个时辰前他家大人还在府上更衣准备上朝,突然就被胥御皇帝身边的朱总管宣到了大理寺。

等他们匆匆赶到大理寺时才知道是季安的老师——翰林院掌院纪如晦离奇死于大理寺监狱,一同被宣来的还有朝廷过半的官员。

季安来不及向同僚打招呼,顶头上司大理寺卿陈续便将季安拉到角落,简要地说明了情况。

“纪大人半年前因为一封密信,涉嫌通敌叛国被关押在了咱们大理寺,三司会审了半年也没有个结果,好不容易拖到昨日殿审,陛下才松口决意年后就放纪大人自由,官复原位,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纪大人竟然悬梁自尽了!”

陈续话音方落,朱总管又来宣他随陛下及刑部尚书等重臣到内室详谈。

其余留在大理寺厅堂的官员面面相觑,涉及到朝廷命官谁也不敢乱说话,季安心事重重地坐在角落,不知道是不是半年来为了老师的案子太过忙碌,一不留神竟睡着了。

她的贴身小厮成三见季安牙关紧咬,冷汗连连,怎么也叫不醒,急得不能行。

“季大人这是梦魇了罢?”有官员闻声凑过来,纷纷出主意,“要不灌一碗凉茶?”

“看这个样子肯定是灌不进去的,要不还是快请太医罢。”

“天寒地冻,路途难行,等太医过来都几时了?”

众官员七嘴八舌拿不定主意,成三是知道她家大人的,哪里敢让宣太医,若是太医来了岂不是把他家大人女扮男装混朝堂的秘密暴露无遗?

“要不还是灌凉茶罢。”成三苦哈哈道,身边围了这么多人,他也不敢随便去按大人穴位唤醒。

他话刚说完,人群里挤出一个伟岸男子,二话不说就在季安的人中上掐了一把。

成三骇得大叫,“你做什么!”他家大人嫩生生的小脸怎么能被一个臭男人碰。

那人耸耸肩:“这不是醒了?”

成三并不相信,慌着低头去看。

季安虽在大口喘息但已经醒了,梦中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在她的脑海里重复。

她又梦到了二十年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瘸腿的父亲,泣不成声的母亲,年幼的兄长和身体孱弱的姐姐,全族一百多口人眨眼功夫倒在血泊,四处滚落的头颅像蹴鞠球一样被人当作把戏踢来踢去。

他们杀完了她的家人,嫌不过瘾,又将手中的屠刀举向协助父亲修筑汉水渠的成家村,整整三千余手无寸铁的百姓,就这么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如果不是被血水染红的滔滔汉水渠,和尸臭三月而不绝的漫长夏日,他们的死亡,就如同秋日落叶,无足轻重。

那一年,季安才三岁。

她和六岁的成三躲在菜窖,陪在他们身边的只要年迈的成爷爷。直到斗转星移,他们在地窖里像狼狈的老鼠一样藏了整整半个月,靠着窖菜和雨水过活,才终于等到贼人的离开。

高热的夏季早已让爬满蛆虫的腐尸面目全非,尸水蜿蜒成一条墨绿色的小河,刺鼻的恶臭直冲云霄。

他们甚至连一个衣冠冢都不敢做,生怕离开的人会随时回来。成爷爷领着她和成三草草地磕了几个头,转身便钻进比人还高的草丛。

逃难的路上,季安一直念着一个名字。

纪如晦,

纪如晦,

这是害她家破人亡,是她恨不得饮其血嚼其肉的仇人。

季安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状似无奈地看着挤在自己脸前的几张大脸:“各位同僚,季安无事。”

听她这么说,那几人才松了口气,“其莫啊,你节哀。”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欲语还休地安慰。

季安心中讽刺,节哀?她该是得偿所愿才对。入京为官的这三年她在纪如晦手下忍辱负重不惜认贼作父,事事顺着他,甚至连他为了自己的仕途逼她和孙太师的幼女订下婚约,季安也未说个不字。

她等的就是今天。

“哎,可怜你这半年来为了老师忙前忙后。”纪如晦把持翰林院几十年,朝中过半官员都要尊称他一句老师,说话的这人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再坚持坚持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人唉声叹气。

“老师高风亮节最重名声,被冤枉通敌叛国,若是我,恐怕也要以死明志。”话匣子一被打开,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成三趁机悄悄凑到季安身旁,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大人,方才您梦魇时,是荣亲王给你唤醒的。”

季安蹙眉,不自觉地看向角落旁若无人地剥栗子吃的荣亲王,她和对方从未有过交集,怎么今天,这人如此热心。还不待她多想,朱总管便来请令,命她和荣亲王符言速速前往案发现场。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幽深狭窄的大理寺地牢,良久无言,寂静的过道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季安陇着袖子,厚重官服下的心口砰砰乱跳。

昨夜殿审结束后,她悄悄来找过纪如晦。

那人还以为她是来报喜的,见到她后乐不可支。

当季安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就是二十年前汉水渠陈氏灭门案的幸存者后,他那张老态龙钟的脸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我给你一个选择,”她冷眼旁观着瘫坐在地死气沉沉的纪如晦,“要么自我了结,”

“我饶你纪家满门,要么,我季安活一日,就势必让你全族血债血偿。”

她半蹲在纪如晦面前,揪着他的头发逼他抬起脸,“我的好老师,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

只要纪如晦还不糊涂,就一定会做出正确选择。

季安微微吸了一口气,慢慢镇定下来。

为证清白自尽而亡的纪如晦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仍是纪学嫡系子弟出身的大理寺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