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监军赵战海
冬月十二日，午时。
县衙后院，李世策端坐于主位，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场内的其他人。
在堂下，南部大军的后军千夫长魏岚正像个骂街的妇人一般大声咆哮着。
“他娘的，要我从咱们大玄的土地上运粮给他们百灵国的人吃，这是什么说法！？”
“难不成，我大玄的百姓，种田是为了这些人吗？”
“冻死几个！？把这帮狗入的全都冻死才好！全都冻死了算球！”
巍岚骂的话很难听，就像那些冻死的灾民和他都有血海深仇一般。
沉默。
场内的几人。
不管是主座上的南部大军主帅李世策。
或者是名义上的南部大军二把手，实际上的大玄王室随军吉祥物兼各项后勤主管——赵战海。
还是更下方位次稍低的前军千夫长郑克雄，以及中军千夫长朱文怀两人。
此刻听着魏岚的大声咆哮，全都低着头或者直接闭眼休息。
权当没听见！
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魏岚他就是一条正打算到处咬人的狗。
谁敢先开口，乱开口，就容易被他盯上，撕咬，一个不小心就得承受他所有的怒意。
屋内无人回话，气氛一时安静的略显过分。
过了一会儿，魏岚还是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偏头看向主位上目睹自己如此出格却仍未发怒的李世策。
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的味道：
“将军，您倒是说句话啊！您是知道的，为了修建沿途的那些军堡，我后军的兄弟在这段时间，前前后后冻死的、遁入山中消失不见的。可是有上百个民夫……就连正卒，都少了足足二十三个。都是爹生娘养的好汉子啊……就这么可惜了…”
场内有资格落座之人，最差也是军中的千夫长。
大家一路从底层的正卒拼杀到如今坐着的这个位置。
每个人亲手斩杀的超凡入圣的敌人都早已超过双手之数，加上凡俗之人，每个人都是名副其实的百人斩，见证过的死亡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听着巍岚的倾诉，几人依然像之前那样，紧闭着眼睛神游天外，对他的诉苦完全不为所动。
巍岚见诉苦无用，干脆狠了狠心，将自己的难处，或者说是自己找事的理由全都说出。
“让我后军多运粮，没问题！只要是供给前线自己兄弟的粮食，别说只是一倍，就是三倍，五倍的粮食。我老魏也能硬抗着不皱一下眉头。后军的兄弟们，自我往下，就是全死在护粮的路上，我也绝无二言…”
“可让我从大玄运粮，还是冒着风雪、冒着他娘的百灵国余孽的袭击来强行运粮，运来的粮食还他娘的得给百灵国之人分食…”
顿了顿，魏岚挤了挤眼睛，强行让自己整个人看上去虎目含泪，然后再单膝跪地面向李世策说道：
“将军！百灵国的那些余孽，就在昨夜如此大雪都还坚持派兵袭击我军粮道。昨夜我后军民夫死伤十六人，正卒死伤两人…一旦粮运任务加重，我后军护粮队伍被袭击的概率就会增大。到时候，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民夫和正卒会死在这里。”
“用我后军兄弟的血，换外面那些百灵国余孽的活，我…我不愿意！”
“放肆！这是军令，由得到你来说愿不愿意的？”
故意找事发泄心里的不满？可以。
胡闹，在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
也行！
但触及底线，任你有天大的理由，就是不可以！
所以李世策在听到巍岚说到违抗军令的话之后才脱口而出的训斥了巍岚一番。
说罢，李世策的余光扫去，发现赵战海他还是像刚刚进门后那样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位置上闭目养神，没有追究任何人的打算。
李世策才语重心长的看向巍岚几人开口：
“在我们的军队进入西陵城，把西陵城城头上的旗帜换成大玄旗帜的时候，西陵城城内的这些普通百姓，他们便不是百灵国余孽，而是我大玄人士。”
“如果咱们想把西陵县这片土地真的纳入大玄版图内。这粮草，咱们就必须得运……不然，东南吴郡陈家的往事余伤，堂堂上郡富饶之地沦为现在一个下郡的教训就摆在诸君的眼前。”
李世策起身离开座位，来到巍岚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对方稍候。
紧接着便将目光移到闭目养神的赵战海，赵监军身上。
在大玄，大军出行，代表大玄王室的赵家之人都必不可少。
这种必须有赵家人随军担任监军的制度，有好有坏。
好的方面有许多。
第一。
监军的存在可以让军中士兵明白大玄的王上是谁，他们吃的是谁的饭，端的是谁的碗。
唱红脸的监军再时不时的做一下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工作，可以有效保证军队对大玄，对玄王本人的忠诚度。
至于第二点。
就是有赵家人出面，可以在战时更好的协调后方资源调度。
尤其是在进行跨地域调动资源的时候，由赵家人出面，受到的来自各个地方地头蛇的掣肘相对没有那么多。
第三。
监军及其亲兵可以作为君王在前线战场的一双眼睛，准确的记录主帅及大军中的功勋卓著者。
在战后论功行赏的时候，监军那里的记录和大军上报的功勋名单做对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虚报功劳，冒领战功之类的腌臜事。
监军制度，有好有坏，至于它的坏处嘛。
也有很多，其中后果最严重的一点便是——
监军在名义上虽位居次席，可终究是王室之人，他与大家的王上体内留着相同的血。
万一随军的监军和主将本人不合。
一个不小心，大军就会有令出多门的隐患。
而令出多门，就单纯对军队战斗力的破坏而言……用腰斩来形容也完全不为过。
还好，西南此行，赵战海他虽然和李世策接触不多，平素都不怎么说话，但他本人的确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
据说本人实力强劲，可却丝毫不显露，只是安安心心的当他的王室吉祥物，将他的分内之事做好，丝毫不越权，不逾矩。
只不过。
赵战海就是再怎么咸鱼，他后勤主管的身份是实打实的。
例如粮草、马匹、辎重等工作都由他负责统筹调度。
“赵兄，大军后勤之事，历来由监军负责。我军粮草目前尚有多少缺额，由你来给他们几人具体阐述一下。”
闭目养神的赵战海听到李世策的要求后，起身，先是踱步来到巍岚身侧。
“东南吴郡之地，沃土成片。本该是富足无比的上郡，可现如今依然水匪成患，山寇成群。三月一小乱，三年一大乱。想必没有个四五十年的功夫，吴郡之地都很难对大玄彻底归心。这种教训，大玄境内有吴郡一个就足够了……”
“我们这不是在以家粮养敌寇，而是在以家粮养乡邻。”
“我们在西陵城好不容易才找到吴永州灭鼠这件事可以用来当做对普通百姓的突破口，废了那么大力气，千万别浪费……如果说你还想着像几百年前那样冒充妖族搞留地屠人那一套的话…”
顿了顿，赵战海盯着巍岚的脖子瞅了许久，直到巍岚身上直冒白毛汗，赵战海才继续开口说道：
“没有人是傻子。我估计，一个千夫长的脑袋应该也勉强够平息当地的民愤。若是不够的话，加上他的三族肯定是够了。”
在警告、恐吓了巍岚几句，把之前他不经意间的抗令之事彻底翻篇后。
赵战海才继续往下说粮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