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芥茉男”的不得志人生
一个34岁的男人的爱情史自然不是一张白纸,从自由恋爱到被逼无奈地相亲,就如同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一场又一场战役,唯一不同的是,上战场的男人牺牲了是英雄,而情场上被女人接连抛弃的男人,往往是可悲的。
(一)
每个人都是故事,一部书,一场活着就落不了幕的戏。
34岁的陈大杨自然也不是一张白纸,相反,他的故事是许小柳所没经历过的,怎么听都觉得新鲜。
陈大杨在报社工作,初进报社做校对,后来校对这活儿归编辑个人,他就成了副刊版的助理编辑,天天跟文字打交道,不是秀才也有了几分秀才气,唯一跟秀才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秀才除了满口经纶之外必是腹有诗中书香,而他却一身犀利气,一句话能噎死半条人命,就如同吃了一口芥末拌菜,菜是鲜美的,味道却辛辣,没有点儿准备还真招架不住。也因此,他跟爱情总是擦肩而过。
一个34岁的男人的爱情史自然不是一张白纸,从自由恋爱到被逼无奈地相亲,就如同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一场又一场战役,陈大杨是战一回牺牲一回。
上战场的男人牺牲了是英雄,而在情场上被女人接连抛弃的男人,往往是可悲的。
就像许小柳看到的那样,和陈大杨提分手的那个女子,已经跟他相处了大半年,不温不火,不靠近也不拒绝,用陈大杨自己的话说那叫“每周一歌”,固定周末见一次面,吃吃饭,看看电影,有时候对方也会拉着他去大商场血拼一把,买几身新款衣裳,当然,这种时候不多见,别看陈大杨在报社工作,可是毕竟收入不高,有心无力,偶尔奉献也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女为悦者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也因此,常常惹得女子不高兴,“每周一歌”的相聚也往往是不欢而散。所以,对于今天的分手,陈大杨是有预感的,之所以跟许小柳那样凶,是因为他觉得作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其实,我俩吃饭时,她不停地翻弄手机,我就知道,要坏事了,只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倒是你,还真勇敢,呵呵……”陈大杨对许小柳很是佩服,“看得出来,你是个敢说敢做的人呐!”
“惺惺相惜而已。”许小柳不由得叹气,“更坦白地来说,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不过是前脚后脚的事,不,你跟我也并不一样,至少,你还能当面听到‘分手’二字,我呢?哼,是真真正正被人当前面羞辱,人家已经成双成对,我这头还傻乎乎地自责,以为哪里出了错对不起人家呢……男人呐,还真没一个好东西!”说完,看一眼陈大杨,又觉得话过了,却并不急着纠正,反而将了对方一军,“凭心而论,人家跟你谈分手,难道全是对方的错吗?做为男人,你真的对得起人家吗?真的做到百分百无责任吗?”
被许小柳这样一问,陈大杨倒不乐意了。本来心里憋着一股冤枉气,亲人朋友都知道自己今天来的时候是手持玫瑰兜揣戒指准备求婚的,如今不但落了个孤家寡人落败而归,更让眼前这个女子把自己奚落了一番,心里还真是不痛快。
“我怎么就对不住她了?我怎么就不负责任了?我们男人怎么就个个不是东西了?”陈大杨的声音越来越高,“我倒是真看明白了,不是我们男人不对不好,是你们女人身上通通是毛病!个个难伺候!”
“什么?”许小柳没想到对方敢跟自己这样叫,立即急了,“姓陈的,你把话说明白,我们女人身上有什么毛病了?怎么就难伺候了?”
“还用明说吗?上次见你时,你正拿茶水泼人家那位老兄吧?好啦,我不问原因,不管是谁对谁错,就说你那泼辣劲儿,凡是个男人就受不了,大庭广众的,丢人不丢人?有点素质没有?再说今天,你是真心帮我吗?还不是被人甩了心有不甘,跑到我这儿来逞英雄?哼!”陈大杨不客气地回敬,“我平生最烦两件事,一是女人哭,二是女人闹。没节制的哭,让人头痛,没修养的闹,让人心痛!”
“你才没节制的哭,你才没修养的闹!”本来以为遇上“战友”,一个被背叛,一个被抛弃,怎么说都属于“难兄难弟”,没料到,却料上一头犟驴,好赖不分,许小柳气得只差没跳起脚来,“刚刚看你还像个男人样,现在看看,简直就是个‘泼男’!”
“什么男?”
“比泼妇还要泼上百倍的男人,泼男!”
“你才泼妇呢!”
“你泼男!”许小柳气得跳起脚来,扭身就要走。
陈大杨赶紧上前拽住,“不能走!我的故事还没跟你细说呢,我可不想被误会!”
“就你这种态度,这种男人,不用说我也看明白了,还有什么怕误会的!”许小柳使劲挣脱,“本姑娘没心情听,放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当没认识过!”
“哟,还真有江湖本色,哈哈,好吧,就冲这儿,我今天也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故事也必须说给你听!走,我请客,吃饭去!”陈大杨被许小柳逗乐了,反过来将她的军,“别告诉我,你不敢吃这顿饭,那可就太小家气喽!”
“切!谁稀罕你一顿饭!”许小柳不理他,继续挣扎,“放开我!”
陈大杨却并不放,并故意指了指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潮,“不怕误会,就让大家把咱俩当成闹情绪的情侣吧!”
许小柳看看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或怪异,或暧昧,突然间还真有一种被误会成一对情侣正闹误会,这种感觉令她难堪,看看陈大杨一脸得意地笑,不免心生不满,“少得意!请姑奶奶吃饭可以,就怕你银子带的不够!”
“哟,刚一阵子,从姑娘或到姑奶奶了,这身价抬得是有点高,我还真怕承受不起,哈哈哈……”见许小柳松了口,陈大杨也放松下来,“不过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今天的钱袋子可是满满的,不吃你也就亏喽!”陈大杨边拍拍自己的钱包,他脸上的表情调皮又真诚,“怎样?吃还是不吃?姑娘请给个痛快话!”
看他嘻皮笑脸地逗自己,许小柳心里的气儿消去大半,看时间尚早,又怕回家后面对父母盘问,心想,不如破釜沉舟了吧,跟一个刚相识的男人吃饭尽管有些冒险,却也好过一个人回家独自面对伤心。
酒店是许小柳选的。本市最豪华的海景旋转餐厅,报出名字的时候,许小柳特意观察了一下陈大杨的表情,发现对方并没有一丝不舍或是难堪,相反,二话不说,拉上她跳上出租车,两个失意的人很快就对坐到了餐桌前。
进酒店的时候,陈大杨底气比许小柳要足得多,一落座,他倒显得局促起来,不安地四下看看,安静的餐厅里连刀叉的碰撞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因此,他不得不低下声音问许小柳,“你想吃什么?”
许小柳看了一眼陈大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免心里发笑,“随便吧。”
陈大杨四下看看,见并无服务生上前伺候,便扬起手来,他的手刚扬起来,又被许小柳打落,“得,自助套餐就好,别麻烦了。”说着,伸手按了一个餐厅前的红色小铃,一刻功夫就有服务生上前,许小柳连菜单都没看,直接告诉他,“自助海鲜餐一份,谢谢。”
服务生应声点头,转头问陈大杨要什么时,倒把陈大杨问愣了。他吱唔了半天,心里完全没谱,“那个……就……跟她一样吧。”
刚刚在外面张牙舞爪、牙尖嘴厉的陈大杨,一进旋转餐厅却像被人硬生生地砍掉了臂膀,许小柳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想来,他是很少到这种地方消费,再看对方低着头,一只手正抚摸自己装钱包的衣兜,她又有几分明白了,赶紧安慰,“这地方并不贵,套餐不过298,你别紧张。”
听到许小柳报完价钱,陈大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尴尬,“第一次来,还真不知道价儿,也没来得及看菜谱,嘿嘿,让你笑话了。”说完,又问许小柳,“姑奶奶,看你这架式,你是经常来这种地方消费吧?连菜谱都不用看直接就点上了,还真是熟门熟路的熟客哟。”
许小柳刚想说,经常有客户请自己,想了想,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职业,只好点点头敷衍他,“偶尔来过一次。”
两人说话的工夫,套餐上齐,各自解决肚子问题。闹腾了大半天,也真是饿了,吃得都异常凶猛,许小柳对着半只螃蟹发牢骚,“真是小气,就不舍得放只整的,还真当成了开胃菜。”话刚落地儿,陈大杨盘子里的另半只螃蟹飞了过来,安好地落在她的盘子里,许小柳赶紧还回去,“只是说说,你吃你的。”
“不就是半只螃蟹吗?我一个大男人吃了也不见得多长一条腿,你吃!”陈大杨把虾去了头,连皮儿也没剥,直接进了口,话说得倒是痛快。
许小柳笑纳了螃蟹,就觉得欠了对方一个人情似地,说话也软了下来,“哎,说真的,你这人其实了不错嘛,知道照顾女人。”
“我的优点多了去了,你就慢慢发现吧!”陈大杨并不领情,“我平生最恨两件事,一是被人误会,一是被女人误会。所以,今天我必须把我的故事说给你听,听完了,你再评个理,是我错,还是你误会了我,你错。”
许小柳被陈大杨的话逗乐,想到对方说话总是一条一条的,刚说完“平生最烦两件事”,接下又是“平生最恨两件事”,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平生到底还有多少事,“那你说说,哪里是我误会你了?”
“就你前面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话我得跟你掰扯掰扯!做为一个女人,要么说男人好,要么不要谈男人,千万别说男人不是东西或者没一个好东西,知道为什么吗?”陈大杨解决完手里的虾,最后把拇指放进嘴里吮了一下。
许小柳皱了皱眉,却依然对他的话题感兴趣,“十个男人,七个好烟八个好酒九个好色。除了说明男人坏,还能说明什么问题?”
“常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女人,一定是见识男人多了,吃男人的亏久了,才生出这样的感慨!试问,一个单纯得连男朋友都没交过的女人,怎么可能知道男人好坏?人呐,只有上过当吃过亏,才知道哪条路不好走,明白吗?”
陈大杨的话让许小柳无言以对。她想解释,又怕怎么解释都被对方误会,怎么说?难不成告诉对方,自己没谈过几个男朋友?一个30岁的女人,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有故事有过往的,就算你清成一汪泉水,也一定会被人探出几条小浊鱼儿来,更何况,那天跟黄海跃闹矛盾的事,陈大杨也有目睹。
不不解释又觉得心里不舒服,许小柳只好说:“此话差矣。鲁迅不是说了吗?世上本无事,走得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同理,世上本无真理,同样遭遇的人多了也就有了真理。就算不经历,也有前辈们的教诲可拿来使用,不是吗?”
“姑奶奶,真理出自实践。”陈大杨一边纠正,一边跟盘子里最后一口米饭做斗争,连最后一粒米都不放过。
许小柳看不下去,一边将自己碗里的米挑了过去,一边辩解,“这年头还用得实践吗?男人们都堕落成啥样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自古以来陈世美一样的男人就没断过!”
陈大杨倒也不嫌弃,把许小柳挑过来的米饭吃下去,一粒一粒并不浪费,还颇为自然,对于她的话却十分不接受,“有一个陈世美,还有一个柳下惠,扯平了!”说这话时,嘴里的米粒喷了出来,不小心就吹到了他自己的鼻头上,这一幕令许小柳大笑不止。
陈大杨从鼻子上把米粒吸下来,吃下肚去,怡然自得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在那一刻,许小柳突然有种相识很久的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不做作,不造作,不刻意讨好和接近,又那么亲切和自然,只在这刻,她对陈大杨有了那么一丝好感。
陈大杨也一样。尽管跟许小柳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其实从他第二次看到许小柳,听到对方“仗义执言”起,对这个女人就充满了好感,在他眼里,许小柳完全就是女人的另类,特真实,特实在,在他34年的人生当中,爱过也被女人爱过,但那些女人跟许小柳的真实比起来,不是脂粉气过重就是过于矫情,别说把自己盘子里的菜夹进碗里,就连他多动几下盘子,别的女人也会因此不吃,仿佛有多讲究多在意卫生这件事,其实在他看来完全就是矫情,谁从小到大不是跟家人一个盘子吃饭?难不成因为全家人都夹来夹去就不吃了吗?他不信,所以对于过份矫情的女人,他往往也不会恋得太久。眼下,许小柳倒是个意外,看衣着也算是有品味的一个女人,但她除了能跟自己斗嘴以外,还肯吃自己夹过去的菜,而且还那么不客气地把她碗里的饭让给自己,这份亲切和随意,在他看来完全就是女人的另类美,实实在在的美。
两人心里都有了那么一份好感,说话自然也客气起来,除了相互安慰彼此今天的失意之外,陈大杨对许小柳关切起来,“其实你是个不错的女孩子,相信一定会有一个好男人爱上你,只是缘份问题,慢慢等,会有的。”
30多岁的人还在沟通缘份问题,许小柳的脸还真红了,“呵呵,缘份是个安慰人的东西,借你吉言,也希望你早日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两人客气着,再客气着,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大半,陈大杨家里的一个电话让他惊觉,这顿饭吃了大半天。
许小柳见陈大杨接电话时一脸赧色,深知对方有事,赶紧起身告辞,“谢谢你的午餐,有事就先回吧。”
陈大杨一脸豪气,“不就一顿饭吗?而且这里的套餐味道还真是不错,两个人才二百多也不贵,值得,哈哈哈……”这样说着的时候,两人朝着收银台走去,当收银员给陈大杨报出596元的餐价时,只一刻,他脸上的豪气不见了,这才知道,套餐一份298,刚才许小柳没跟他说清楚,那只是一个人的价格。
这一幕,自然一点不落地被许小柳瞧在眼里,她看得出来,陈大杨只是一个普通男人,普通到饭之前要先算计价格是否公道,很显然,这餐饭对他来说已经超支。
“还是我来吧!”许小柳抢先一步上前,想算帐,却被陈大杨拦下来,很麻利地交了钱,又转身训她,“你当我交不钱是怎么的?”
许小柳笑了笑,很尴尬,“那下次我请你,今天算欠你一个人情。”
陈大杨没接她的话。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餐厅,回归到熙熙嚷嚷的人潮中,都沉默了。
是时候告别了。许小柳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她知道,自己和陈大杨并非同道中人,除了同一天失恋之外,他们之间并无别的交集,刚才的一餐饭,已经初见端倪,所以当陈大杨跟她讨要电话的时候,她只是笑了笑,拒绝,“不是说了吗?人与人之间需要缘份,那就算算我们有没有缘份再见吧!下次,下次有缘见面时再讨要电话,可以吗?”
这样委婉的拒绝,陈大杨自然听得懂。好在,他并没有多在意,挥挥手,转身倒比许小柳还要快,“那么,再见吧!”
陈大杨走得利落,干脆,这倒让许小柳心里涌起一丝惆怅,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心头郁郁地,难以成舒。
(二)
男人失恋和女人失恋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男人真爱一个女人不会轻易放手,对于男人来说,即使失恋也不过是为自己争取到了回归整片森林的权利,伤痛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陈大杨和女朋友的这场分手对他来说,其实是解脱。
一场恋爱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可是这段恋情要不要继续,要不要走进婚姻,却是全家人的事,更何况,还是一个34岁的剩男,这个年龄显然是时候成家立业,对于陈家二老来说,做为长子的陈大杨连恋爱都没谈明白,而小女儿正面临出嫁,这种主次颠倒,是他们容不下的。
听闻儿子求婚失败而且分了手,陈母第一个坐不住了,一边咳嗽一边指责,“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能忍让和包容的?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了吗?人家说分手就分手,你们年轻人不都讲什么执着吗?你每次恋爱都是这样,不是说人家姑娘有毛病,就是人家姑娘甩你,反正是谈不成,唉,可你知不知道,你妹妹要嫁人了,这大的没娶小的要嫁,说出去让不让人家笑话?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为我们老人想一想,为咱们陈家的面子想想……”
陈大杨不满母亲的唠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咋地,该咋咋地,关别人什么事?又关面子什么事!”
“你……你这孩子,总是这么针尖对麦芒的,连我这当妈的都听着耳不顺,别说跟你谈恋爱的女孩子了,也难怪,没一个愿意跟你长久相处的,唉!”陈母不由得埋怨,“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家里把你惯的,你这孩子呀……”
“妈,您别唠叨了,我心里有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算今天好歹娶回来,明天说不定也闹离婚!你说,今天结明天离,这样的婚姻要来有幸福吗?有面子吗?”陈大杨为自己辩解,“我这是为婚姻而谨慎。”
“那……那你这也太谨慎了,34了,再谨慎就成了我跟你爸这把年纪了,你看着办吧!”陈母气急。
陈大杨平素最孝顺,最怕的就是父母生气,只要母亲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他就会很快找来下台阶,“妈,您身体要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就算我这头不急着抱孙子,我妹那边还指望着您伺候月子呢,您这马上要当姥姥的人了,可千万要保重啊!”
说到女儿,陈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指女儿的房间,尽管声音压低了,却仍能听出几分愤懑,“你那妹妹更不争气!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大着肚子嫁人,唉!真是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真不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好好的结婚生子不行吗?非要把次序调到,个个先怀上再结婚,这都什么世道?哎,大杨,我可跟你说,你千万别跟你妹妹学,以后就算结婚,也要堂堂正正的,可别给我娶个大肚婆回来,你要是再那样,我们老陈家的脸可真就是丢大喽!”
“妈,您把心放肚子里,我陈大杨对陈家祖宗发誓,绝对不会娶大肚婆回来,就算娶个大拖小,也绝对不娶大肚婆,成了吧?”陈大杨想逗母亲开心。
陈母开始没听明白,点着头答应,“哎,这就对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回身伸手就打,“你这小子,总是跟老妈这么没大没小,什么叫大拖小,你敢,你敢!”
陈大杨笑着跳开,知道风波就此过去,顺势进了自己房间。说是他的房间,其实就是在阳台上临时搭了一张床,只不过这张床他已经睡了二十多年,家里的房子两室一厅,父母一间,妹妹一间,他做为长子,只能睡阳台也因此,父母总感觉欠他些什么,所以在他30岁那年,陈家二老拿出半辈子的积蓄,为他在郊区付了首付,贷款买了一套两居室,但是陈大杨因为在市里上班还是住在家里方便,所以一直没搬走,在家将就着,这一将就就是34年,一家人倒是过得和和美美的,如今妹妹要出嫁,陈家二老更舍不得儿子再搬走。
陈大杨的妹妹叫大燕,也已经是30岁的人了,跟哥哥一样的脾气,出口常常是实话,而实话往往很伤人,就在刚才,听到老妈说自己未婚先孕的事,她也忍不住从房里跑出来为自己辩解,“我带着肚子嫁人怎么了?一不偷人二不浪费时间,我怕什么人又丢什么人?”
见她大着肚子,陈母自然怕女儿气出个什么病来,赶紧上前道歉,一番好话安慰之后,这才算将大燕的怨气安抚下来,听到哥哥又求婚失败,她不免嘴角上翘,毫不掩饰地奚落起来,“哥,你还真是不把革命进行到底不罢休呐?你坚持革命倒也罢了,可把我这个当妹妹的坑苦了,人家好说大的不娶,小的闹嫁,不像话呢!”
“有什么不像话的?你嫁你的,我又不拦着!”陈大杨劝自己的妹妹,“大燕,该嫁你就嫁,别让哥拦着,再说了,就算哥拦着你,也拦不住你那个肚子,是不是?”
30岁的陈大燕和未婚夫相识不过小半年,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正走在了解和恋爱的过程中,可是大燕的恋爱对象是个军人,两人见过一面之后,对方邀请她去部队玩,这一去再回来,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个人,眼见着肚子越来越大,想到自己30岁的年龄,大燕也顾不得要不要面子,跟未婚夫商量把孩子留下来,婚事简办。本来,未婚先孕就已经够窝火的了,婆家见她大着肚子直接说不摆酒席,等孩子生下来再一起办,这更加让她恼火,房子不买,婚宴不摆,哪像迎接新媳妇?早前已经搬去了婆家,心里有气,又躲回了娘家。本来想在娘家图个清静的,偏偏上至父母下到唯一的亲哥都拿她的肚子开涮,自己最亲的人都不能理解自己,自然是气上加气。
“哥,你对我先出嫁这事是不是不同意?是不是觉得我大着肚子嫁人为你们大家丢脸面了?如果是,那我就走,马上走,肯定不会让你们难堪!”大燕脾气倔强,打小都是陈大杨让着她,每次闹都是她得便宜,这一次也不例外,更何况,还大着个肚子。
陈大杨见妹妹生气,生怕她挺着个肚子再出现什么差池,赶紧道歉,“好妹妹,当哥没别的意思,我盼望着赶紧见见我的小外甥呢,亲都亲不够,怎么能是丢人哟?赶紧地,你回屋好好休息,你这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可怎么跟我的亲妹夫交待哟?算哥说错了话,成吗?”
本来就是闹闹架子,看哥哥一副赔不是的样子,大燕也就不闹了,“哼,反正我月底就嫁人,肚子包不包得住都一样,再说了,什么年代了,明星们都大着肚子领着孩子嫁人,名人都不嫌丢人,我一个普通老百姓有什么丢人的?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生子呀,对不对?”
“对,对,姑奶奶,你说什么都对。”陈大杨赶紧敷衍。
“姑奶奶?你叫谁姑奶奶?”大燕十分好奇。做了三十年的兄妹,这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到。
陈大杨被问到,知道自己说顺了嘴,跟许小柳在一起度过的小半天,他一口一个姑奶奶竟然成了习惯,这是个不小的惊吓,心里某处的那根神经“啪”地一下被打开,抽筋剥皮一般,就像跟许小柳从争执到和好的故事桥段一样,痛并快乐着,有那么一刻,他还真想知道,许小柳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正遭受家里人的盘问?一个女人失恋之后,她又是如何应对方方面面的盘问?而她又会不会想起自己呢?
陈大杨无比热烈地想知道许小柳此时此刻的一切。
(三)
男人失恋经得起家人盘问,女人失恋却经不起家人推敲,要知道,男人是自己亲手选的,当初的誓言铮铮,如今却付之东流,这样的落差对女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屈辱。
更何况,黄海跃不仅是许小柳亲手选的,还是她为之不惜跟父母闹翻,只差没决裂的那个负心人。
许小柳不敢面对父母,特别是对她婚事无比期望的母亲。
不敢面对不等于不需要面对,回了家,第一件事自然还是要接受盘问的,而且这场盘问令她无所适从,更不知所措。
许母不愧在机关待了多年,为人处事自然有一套,就算心里对女儿的婚事千百个不放心,嘴上却依然固执着,顾左右而言他。
“隔壁王姨家的女儿下月就嫁人喽,你没事帮妈一起去选件礼物送给她吧,怎么说,你俩也是打小玩到大的好姐妹。”许母试探着说:“妈打算给她两千礼金,再送点床上用品,你觉得怎样?”
许小柳知道母亲一直好面子,逢亲戚朋友婚嫁,她总是送礼最多,美其名曰“不送则已,一送惊人”,其实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比如这次,说完送礼的事情之后,许母紧接着说:“管他送多送少,反正早晚有一天,等你结婚时,一准就都捞回来了,对不对?”
听听,这就是赤裸裸地逼婚了。许小柳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每一次,她都以沉默回应,这一次,再听到母亲这样的话,想想刚失恋,心里有委屈就再也藏不住,“妈,你爱怎么送就怎么送吧,至于哪天能收回成本,我可不敢给你打保票。”
“哎?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这辈子不嫁人了?”许母瞥了一眼女儿,心里的不满立即涌上来,“前两天还跟我讨要首付,说要买房子结婚,还把那个一无所有的小白丁儿带回家,大有非他不嫁的势头,怎么?又反悔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被母亲轻而易举就勾了起来,许小柳没忍住,只差没掉下泪来,赌气地回,“要你管!”
当妈的哪有不清楚儿女脾气的?许小柳越委屈越赌气,许母心里就越有数越敞亮,“哎,闺女,你俩不会真分手了吧?”
“……”许小柳不回答,想想前两天跟母亲还咬牙切齿地表示,非黄海跃不嫁,今天如果说分了手,那岂不是很丢脸面的事?她这一犹豫倒像给了许母鼓励似地。
“如果真分了,那妈可真要恭喜你!闺女呀,跟一个小白丁儿在一起恋恋爱可以,真结婚那可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先是房奴,将来就是孩奴,然后还要面对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样样都要钱,想想都头痛,你这辈子算是奴隶到底啦,所以,分手是对的,妈妈支持!”许母一厢情愿地表示,“妈今天把话撂这儿,你俩要是真分了手,妈妈帮你找个更好的,如果你俩还坚持在一起,房子首付妈也不会出一毛钱!他小白丁儿有本事就自个儿买房去,哪有男人真爱一个女人不买房不配车让女人跟着受苦受累的?男人真爱一个女人就应该为她创造好生活!真没本事你俩就租房过日子去!这日子呐,只有苦着过才能明白什么叫生活,刚开始老家就给你布置得跟甜糖似地,你这辈子也理解不了什么叫过日子!”
许母的话没完没了,过去,许小柳听着无非这就是些唠叨,烦人又黏人,今天听来,突然间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当然,并非她知道了什么叫生活,而是认同母亲说的“男人真爱一个女人就应该为她创造好生活”,哪怕他买不起房子车子,至少心应该是真诚的,全心全意的,可是很显然,黄海跃非但辜负了自己的真诚,更压根对自己没做到全心全意。
“妈,你别说了,我和他……分手了。”许小柳终于说出实话。
这样的话在许母听来简直就如同天籁之音,仿佛盼了千次百次的好消息,一经传来,立时满身心地欢喜,上前拉着女儿的手,笑得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开了,“好闺女,妈知道你不是那种糊涂孩子!好,这样就对了,妈说什么来着?门当户对很重要,咱家跟他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你俩现在勉强在一起,以后也一定会生出很多事端,早分早好,是不是?”
知道母亲心里想的跟自己心里想的完全是两码子事,许小柳不得不解释,“妈,你误会了,不是我反悔,是人家提出来的分手,而且……而且人家早就有了新欢!”
许小柳认为,好强好面子的母亲听了这样的话会气得跳起来,在她眼里,自己的女儿不是天仙也胜似公主,怎么可能如此被人甩?可是,她失望了,母亲非但没有跳起来,脸上更无半点惊讶,相反,一脸坦然,就如同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几天工夫又是分手又是新欢的,这样的男人除了说明他居心不良之外,更说明他人品有问题。”许母镇定地为女儿做分析,“上次来看他一脸猥琐的样子,我就看得出来,这小子并非全心全意喜欢你,可你是爱情当道满心糊涂,哪听得进人劝?这下好,分了利索。”
母亲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她早就预料得到,如今应验了,无非就是结局早晚而已。而这样的反应不是许小柳想要的,她多希望母亲跟自己一样失落,愤懑,或许哪怕哄哄自己也好。
却没有。许母一转身就进了厨房,她的养生汤每天都煲得热火朝天的,仿佛汤也比女儿失恋这件事要重要得多。
许小柳失望透顶。要知道,失恋对她来说是件大事,更何况,自己已经30岁,不是20出头的小女生,对爱情拿得起放得下的年龄。
回到自己房间,许小柳刚想躺下,又被床上的一只玩偶惹得恼火,那只棕熊是黄海跃送的,当初他送到楼下,自己死活不要,对方愣是在楼下站了半天,她这才满心不悦地下楼收了礼物,当时还埋怨对方多情,如今想想,多情的那个人是自己,自从恋爱关系确定之后,每晚都抱着这只棕熊入眠,如同痴情的小女生一样,要多傻有多傻,物是人非。
起身,把黄海跃送的一切东西都收了起来,从玩具到衣服,整整一箱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整理回忆,可爱情这东西就是如此顽固,越是想赶跑越是赶不掉,更何况还是自己被对方先抛弃,总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许小柳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收拾到一只瓷器小物件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从手到地板的距离明明很近,却不料小瓷器还是碎了个乱七八糟,看着地上的狼藉一片,她突然气馁了,索性连小碎片都不理会了,拿起手机给卫紫云打,十一个号码拨了大半,突然记起什么似地,又突兀地放了下来。
回想刚才母亲的那番话,她料定,一直充当情报员的卫紫云早在自己和黄海跃分手之后就向母亲做了汇报,这样一个“叛徒”,跟她又能聊到哪里去?
许小柳想了想,把电话打给了同事郑宛莹。
郑宛莹每天都过得那么忙,电话里依然是喧嚣一片,音乐和人声沸腾又嘈杂,听得出来,她正在跟人K歌,电话里的嘈杂还余音未了,听到许小柳寂寞无处去,她立时邀请她一起来K歌,并且告诉她,“这里可是帅哥一片片哟。”
许小柳无心谈论什么帅哥,对她来说,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爱一个女人会把这个女人当公主来哄,不爱一个女人就算你真是公主,他也不会有半点心疼。
拒绝了郑宛莹,许小柳不知跟谁诉苦去,一个人在布满碎瓷片的地板地呆坐着,发愣,直到许母在餐厅喊她吃晚饭,这才惊觉,暮色降临。门外母亲的呼唤再起,许小柳深知,这饭就算吃起来也未必真能舒坦,她怕餐桌上不仅母亲唠叨,父亲再跟着母亲一唱一合,那这饭吃下去也未必能消化得了,索性,打着外面有人约的旗号,甩开父母,一个人出了门。
出了门之后,不知何去何从,三番两次查看手机通讯录,怎么查都觉得没有合适人选,远的朋友不能说心事,近的朋友说了又怕自己的诉苦会影响别人的晚餐胃口,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无比孤单,也是第一次,许小柳觉得自己好象被全世界抛弃了似地,之前还有个黄海跃可以大呼小叫地指挥,如今对方早已是新人再抱,为新人鞍前马后,对自己这个旧人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一刻,许小柳心底那种被抛弃的感觉真真切切地让她后怕,一个30岁的女人,失了恋,没人爱,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也只有到了这一刻,她才那么渴望有一份稳定的感情,有一个真诚的男人……所谓“剩女恨嫁”,也莫过如此,她想,自己这刻是真的开始恨嫁了。
(四)
大龄男女,婚事不解决,总有那么几分遗憾是留给家人的,而家人能够回馈的就是无尽的操心和唠叨。
跟许小柳一样遭遇的还有陈大杨。
妹妹大燕出嫁的那天,全家族的人把目光都齐聚到了他身上,完全成了他的个人批斗会,仿佛一个男人到了而立之年不成家是一种罪过,对不起家人,更对不起自己。起初,陈大杨还能应付得了,后来当家族里一个个比自己年轻五岁甚至十岁的表兄妹们不是娶了就是嫁了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被孤立,所有人都拖家带口,只有他是孤身一人,别人得到的是祝福,只有他得到的是责备,老人们说的更不客气,这种年纪不结婚不是耽误过日子么?同龄人更不客气,直言他现在不结,将来也不用结了,因为在他们眼里,婚姻要么就糊涂着早早结了算了,要么就聪明着一个人过更好。起初陈大杨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拉着一个结婚多年的表哥问原由,对方一脸苦相地告诉他,“想问结婚有什么好?那我告诉你,结婚可以带给你一个带薪水的佣人,可以帮你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还可以为你生个冠你姓的孩子,除此之外,就是烦恼了,对男人来说婚姻的烦恼跟好处是成正比的,这个佣人尽管是带着薪水的,但你的薪水将来也要归她管,她管你吃管你喝更管你自由,有了老婆就等于有了管家,大情小事你全得听她的。所以说,男人嘛,能多玩几年就多玩几年,真结了婚,你就别想着再有自由。”说到被逼婚,这位表哥更是一脸正义地对他表示支持,“你自己想过怎样的日子,就过怎样的日子,做为男人最大的不幸就是为了一棵树放弃了整片森林,更为可怕的是,娶回来的女人总觉得不合适,合适又相好的女人总是在你结婚之后才出现。”说这话的表哥,后来被证实,他正闹出轨,满城风雨。但是他的话还是让陈大杨好过了一些,男人想有个家不假,却更怕被家里的那个女人所束缚。
妹妹大燕结婚之后,陈大杨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最大的解放,可以抱着笔计本在床上看任何电影,过去在阳台上总怕父母不经意地打扰,连看本稍有情调的小说都小心翼翼,如今还真是解放了。
对于儿子这种散漫的态度,陈家二老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四下拖人给陈大杨介绍对象,陈大杨的小日子没清静几天,又不得不去相亲。
新相亲对象是做会计的,比陈大杨小两岁,普相女,脑子里却极有章程,一见面就问起陈大杨的具体情况,问清了房子和收入之后,小眼神一瞥,告诉陈大杨,“还不错,月供2100,你的工资是4500,按现在的消费水平,虽然难以维持一家子的吃喝拉撒,你父母有退休金,他们稍稍帮把手,生活也过得去了。”
陈大杨没明白对方的问题,以为她是怕自己还不起房贷,赶紧解释,“不管是房贷还是工资,我完全负担得起,有时候加个班或是年底再领点奖金,足够用了。”
“呵呵,那更好,以后你的加班费和奖金统统提前还贷,工资要是能存起来一分不花更好,让你父母把生活费包了,这样咱们可以提前把房贷还完,也不错呢。”对方笑成了一朵花。
这会,陈大杨才彻底听明白,哪里是怕自己挣得少,完全是在算计自己父母那份退休金,真不愧是做会计的,看看女方小眼睛闪过来的暧昧的光,他知道,她是相中了自己的,不然哪有一见面就“咱们”相称?可是,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个算计起来像过日子却不像夫妻的女人,他不喜欢。
匆匆和对方告辞,连电话都没留一个,陈大杨心里极不悦。回了家,自然免不了父母一番奚落,心生不满,拿出电话找朋友出去喝酒,一圈电话打下来,却让他好不感慨。结婚的朋友不是要陪孩子就是老婆不允外出,没结婚的不是正花前月下就是跟他一样,走在相亲的路上,身不由已。这时刻,陈大杨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觉得身为大龄男人还真是悲哀,所有跟自己一样的大龄未婚男人都悲哀,婚姻这道门,跨越难,坚守更难。
更让陈大杨接受不了的是,陈母托人从乡下老家带回一个姑娘,刚刚20出头,高考失利后在工厂打过几年工,因为老家收入少,才辗转被陈母带到了家里。姑娘叫兰笑笑,人如其名,十分爱笑,打进门那刻起就冲他不停地笑,笑得陈大杨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陈母私下告诉他,“跟笑笑先处处看吧,她家里人都是同意的,只想她在大城市有个依靠,她本人也乐意着呢,就看你的态度。”
陈大杨当然反对,“我这年龄都可以当人家叔叔,怎么可能!”
陈母立即翻脸,“男人比女人大个十岁八岁算什么?再说了,以你这种年龄在城里找,找个年轻的不靠谱,找个年龄相当个个都顶会算计,个个猴精儿,哪比得了笑笑单纯?”
这一点,陈大杨倒是赞同母亲的说法。相亲无数,阅女人无数,他深深明白,年龄越长的女人越会算计,特别是未婚待嫁的大龄女人,她们看你一眼就能瞧出你的家世和收入,她们知道你对她是否真心,她们更懂得什么叫门当户对。无数次被这种女人伤过之后,陈大杨也惧怕过那些跟自己一样大龄待嫁的女人,在他心里,之所以不嫁自己的女人,心里往往都有一本帐,反复算计和比较之后,她们更懂得如何抬高出嫁的身价,对于他这种市井小男人来说,还真有些娶不起。
可是,兰笑笑不过才23岁,比他小了将近一轮,如果真跟她在一起,就有点欺负人家女孩子。而且,陈大杨对于兰笑笑真的是没什么感觉,总觉得她像自己的妹妹一样。所以,他还是拒绝了母亲的好意。
然而,女人的心思最难猜。拒绝得了母亲的好意,陈大杨却无法拒绝兰笑笑,从进门那刻起,她似乎就把自己定位在了陈家儿媳上,大到他出门办事小到他每天的吃喝拉撒,她都统统过问,最让陈大杨过意不去的是,兰笑笑竟然把他的衣服都洗了,连内衣裤都不放过,当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阳台上晾晒自己的衣物的那刻,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34年的人生,除了母亲,还没哪个女人这样对他好过。
出于感激更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兰笑笑入住的第三天,陈大杨网购了一套适合兰笑笑穿的运动服,送给她的时候,兰笑笑脸上简直乐开了花儿,捧着衣服不停地感谢,尽管她满嘴的乡下方言陈大杨能够听得懂,可他还是好意地的提醒,“兰兰,既然到了城里,就说普通话,以后不管是交往人还是找工作,说普通话都容易让人听得懂,你说呢?”
“是,大杨哥,俺以后注意。”兰笑笑一脸羞涩。
“听听,俺,多土,以后要说我,知道吗?”陈大杨好心地又提醒。
兰笑笑赶紧纠正,“是,俺知道了,俺就是我。”说完又发现错了,自己都笑了,“我知道了,是‘我’知道了。”
陈大杨被她的样子逗笑,两人笑作一团。这一幕被陈母看到,感觉两人有戏,不免多了道心思,以为是儿子不好意思直言,趁方便拉了陈大杨进房间问话。
被问及是否相中了兰笑笑,陈大杨差点没跟母亲犯急,“妈,您这是说到哪儿去了?她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跟一个孩子谈恋爱呢!真是乱弹琴!”
“我瞧着你俩说话啥的挺好的呀,怎么就不合适呢?”陈母不甘心。
“能说到一起不等于就能做夫妻!”陈大杨不满地警告母亲,“我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您再这样乱点鸳鸯谱,我就把兰笑笑送回乡下去!”
儿子态度坚决,陈母倒不以为然,“我也曾年轻过,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要的是什么感觉,感觉能当饭吃吗?感情还可靠些。我知道,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我当年跟你爸不也是媒人介绍家人撮合的吗?那会哪有什么感觉呀感情的,还不是一步步一年年培养起来的?你呀,就是嘴硬,水滴石穿,我倒要看看……”
陈母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儿子打断,“我跟她是乱弹琴,跟您,简直是对牛弹琴!我受够了!出去透透气,今晚别等我吃饭了!”说完,陈大杨甩门出去了。
男人怕寂寞,但随便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那只会徒增寂寞。
从家里出去之后,陈大杨便觉得有些寂寞,父母的心急他理解,做为一个34岁的男人,他又何尝不想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可心的爱人?可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成家立业容易,找一个真心喜欢的女人拥有一个温暖的家,是难上加难。也正因为难,才更坚持,陈大杨偏偏又是那种不达目标不罢休的人,他绝对不允许自己随便就娶回一个女人,那样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他多希望,有一个女人能跟自己一样坚持,一样等待,然后跟他不期然地相遇,再相爱……想到这儿,他突然记起一个人,许小柳。
上次要电话无果之后,陈大杨多少受过些打击,他知道,一个女人不留电话给一个男人,从某种程序上来说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可是他更记得许小柳当时说过,有缘份就会再相见,以他34年的人生经验来看,有些缘份丢下真的会后悔半辈子。
(五)
缘份常常捉弄人。
那头,陈大杨对许小柳念念不忘,这头,许小柳已经开始在母亲的张罗下相亲。
从甲男到丙男,从A货到C货,简直就是走马观花,却始终没有一花入眼,为此招来母亲的百般埋怨。
“我这可是豁出老脸求人介绍的,你好歹也给我挑一个处处看看,你可倒好,一个也没谈成,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喜欢的。”
“你不主动试着跟人相处,不交往,不了解,哪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去喜欢?难不成,你还等着天上掉下一个贾宝玉不成?我看呐,这娘家的屋子还真得一辈子为你留着!”
“我住够了就走人!”
……
又是这样一番计较。一如当初。
后来,许母计较得也就累了,对于许小柳的偏执也就听之任之,但是相亲这回事,她还是抓得紧,一个不成,再相下一个,大有一种30岁之前把女儿嫁掉的责任感。
开始,许小柳对于母亲这种恨嫁还是理解的,她本人何尝不想早早成家做某人名正言顺的太太呢?偏偏就是没有一个男人入法眼的,不是这个年龄小了,不够成熟,就是那个过于成熟有些让她把握不住,要么死板的半天无语,要么熟络的第二次见面就恨不能拥抱接吻,那速度快得让她接受不了。而这些相亲之苦,母亲无法理解,她更无法启齿,也只好任由母亲去猜测和抱怨。
有时候,沉静下来的许小柳也会设身处地的为母亲着想,她知道,这世上最疼最爱自己的人无非就是父母,他们急,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幸福。也因此,使顺从了母亲一次又一次的相亲安排,成不成在于她自己,去不去却能安慰父母的心。
直到最近一次,母亲竟然安排了一个离异男给她,许小柳这才彻底反了。
在母亲嘴里,该男尽管年龄大了些,奔四张的人了,却位极某局副局的位置,听说不几年还有望升正局,在机关待久了的母亲对于职位是相当敏感的,出门前再三叮嘱许小柳,“说话一定要有分寸,不懂得回答的问题宁可装傻,也要不强出头,对人三分笑,对话三分藏。”相亲次数多了,从没见过母亲这样紧张,许小柳不免发笑,“不就是一个老男人吗?至于这么紧张吗?”当许母把对方的职位和头衔告诉许小柳时,她还真傻了,“这么好条件的男人,能没老婆?”许母没直接回答,“光许你挑,人家就不能挑一下子?你也知道人家条件好,条件好的男人当然更挑!”这样一说,许小柳心里的疑问倒是放下了,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在不断地受感情挫折,不断地相亲中将宝贵的青春耽误了,却不料,一见对方,就被事实打懵了。
对方直言不讳地告诉她,“我离过一次婚,有一个七岁的孩子,虽然跟他妈妈生活在一起,但是我想在成家之后把抚养权要回来,所以如果你觉得我适合你,首先你要学会如何做一个继母。你愿意咱俩就相处一下试试,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听听,这哪里是相亲,简直成了一场孩子争夺战,唯一不同的是,他要的是孩子抚养权,而许小柳能做的就是等待这个孩子的一个认同。
这样的相亲对象,简直把许小柳气疯了。她越来越不明白,母亲怎么能介绍这样的男人给自己认识?后来,突然就想明白了,身在机关的母亲岂有不想讨好上级的道理?再一问,二婚男果然跟母亲是兄弟单位。
上级是得罪不起的。多年职场经验告诉许小柳,越是上级越小人,得罪一次半生都得穿小鞋,可是,就算再得罪不起,她也不能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想来想去,许小柳还是回绝了对方,“对不起,我对您印象是特别地好,我也能想像,如果跟您这样优秀的男人过日子一定是件十分稳妥的事,也一定能幸福。只是,对于孩子,我怕负不起一个母亲的使命,因为我天天在家里被我母亲骂,总说我不懂事,呵呵,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来抚养和教育另一个孩子,您不觉得是件很不靠谱的事吗?所以,为了孩子,我不得不舍痛放弃这段交往,也祝福您有更好的选择。”冠冕堂皇的话说了一大堆,连许小柳都觉得自己虚伪得可以,无论如何还是把对方哄骗了回去,这段荒唐的相亲才算告一段落。
跟对方告别之外,许小柳拒绝回家,她不知道如何跟母亲沟通,心里更有气,想着自己差点被母亲就这样“卖了”,不免心生不满,赌气没回家,一个人在街上溜跶。
走到市中心长街的时候,被一堆围在一起的人群吸引,挤过去才发现,一堆人围着一个讨饭的小女孩指指点点,好心人开始三三两两往小女孩的饭碗里扔钞票,这时有人喊了一嗓子,“光是给钱解决不了问题,天是越来越冷,饿不死也怕会冻死。”声音有点耳熟,抬头看去,竟然是陈大杨!
陈大杨并没发现许小柳,跟眼前几个可怜小女孩的人继续商量着,“不如给福利院打电话,让他们收养了吧,这么小,别再出点什么意外。”众人纷纷点头,有人还迅速拿出电话开始拨打,这时候,小女孩抬头看看围观的人群,突然瞅准了一条缝隙,人一钻,就冲了出去。
众人追的追,喊的喊,陈大杨一边追一边生气地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孩子你跑什么吗!”
许小柳见状,跟了上去,跟在陈大杨身后喊,“我看是你们把她吓着了,一个孩子哪知道什么是福利院?她以为你们要把她卖了呢!”
陈大杨一回头,发现是许小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两人一前一后跑着,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小女孩,陈大杨刚要责备,被许小柳拦下来,她低下身子跟小女孩解释,“小妹妹,福利院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很多跟你一般大的小朋友,有饭吃,有玩具,有暖暖的床,还有许多阿姨可以帮你洗澡洗衣服,去了那里,你再也不用讨饭不用挨饿受冻,你明白了吗?”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表示不再跑了,这时救助站的车已经赶了来,一行人将小女孩送上车,这才算大功告成。
陈大杨和许小柳总算舒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走着,再见到陈大杨,许小柳还是觉得亲切,不由自主地说:“最近好吗?”
陈大杨笑着点头,“算……还好吧,你呢?”
“也算……好吧。”许小柳学着他的样子,倒也陈大杨逗乐了。
说笑着,路过两人第一次吃饭的地方,陈大杨指了指大楼顶端的旋转餐厅,“距离上次来这儿吃饭,已经快两个月了,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没想到,今天又在这儿相遇了,你说,这算不算缘份?”
被他这样一提醒,许小柳还真记起当初自己说的那番话,有缘自然能相会,更有意思的是,她还记得,自己欠陈大杨一顿饭,“走吧,我请你吃一顿。”
陈大杨没有拒绝吃饭,却拒绝再进旋转餐厅,“既然你请我,那就由我来做主吧。”说着,他把许小柳带到离旋转餐厅不远的快餐店,点完餐之后,这才对许小柳说实话,“有两件事我要跟你实话实说,第一件事就是,那家旋转餐厅的饭有点贵,我还真有些承受不了;第二件事是我今天是来相亲的,半路对方告诉我说没时间不来了。”
同为天涯沦落人。听到陈大杨如此坦白,许小柳还真有点天涯遇知音的感觉,不禁跟对方也实话实说,“还真是巧了呢,本姑娘今天也是来相亲的,跟你不一样的是,我相过了,又拒绝了。”
陈大杨表现出极强的求知欲,许小柳也就有一说一,“实不相瞒,我对相亲这回事已经麻木了,条件好的,不好的,长得帅的,丑的,年轻的,二婚的,什么样的都遇上了。”
这话说到了陈大杨心里去,他赶紧对许小柳表示,“十二万分地理解。不过你还是幸运的,至少比我幸福。我现在不仅出来要相亲,回家还要面对相亲,简直是有家不能回!”
陈大杨跟许小柳说起兰笑笑,说得许小柳直发笑,“什么年代了?你父母还想包办婚姻不成?”
陈大杨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双手拍着胸膛,“谁说不是?大龄青年命就是苦啊!”
“同苦,同苦。”许小柳以茶代酒地表示同情。
男人要在而立之年结婚,女人要在花样年华的30岁之前把自己嫁掉,否则,人生总有遗憾。
对饮的两人大有受难同胞的意思,越聊越投机,许小柳突然恨起自己来,上次怎么就不肯留个电话给陈大杨?至少,他还是个可以说说话排解一下寂寞的人,这一次,她决定主动留下电话,只是没想到,陈大杨比她先开了口。
“还真是很难遇到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我们留个电话吧,以后再有不顺心的事,至少可以相互倾吐一下,大龄青年,难啊!”陈大杨的理由倒很正当,许小柳自然也没拒绝。
留了电话,更有些亲切。两人聊各自的相亲经历,聊这几年的感情辛酸,又聊到今天的天桥孤儿,许小柳不免有些廖落,“孩子可以随便找个家,咱们这些大人可就难了,要相亲,要恋爱,要结婚,真是头痛事一堆又一堆。可就算再难,我还是想有个家,可以让自己随心所欲地生活,睡到几点都没有老妈的唠叨,邋遢到什么样都随自己喜欢,还可以有个让自己骂让自己依赖的男人,两个人可以吵架,也可以腻在一起,想想都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她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说到了陈大杨的心里去,看着许小柳如此温柔地说着对家的向往,陈大杨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一下子跳过桌子,抓住了许小柳的手。
“我跟你一样。我也想有个家,而你就是给我家的感觉的那个女人,我们……能试着交往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