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武,子不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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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大复仇

这一刻。

太子终于是对东方大家的频频示好动了心。

喜欢吹牛不算毛病,可以容忍,毕竟这家伙消息够灵通,还非常想进步,这就很好嘛!

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取其长处即可…

东方朔的缺点,刘据选择性忽视了,然后再一看,东方大夫精通辞赋、言语幽默、有上进心。

可以,是个人才!

不过心动归心动,刘据没有着急。

他又问了几件时事要闻,东方朔都知无不言,既如此,太子自然也要给出积极反馈。

笑谈间。

刘据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对辞赋的兴趣。

不出所料,东方朔激动起来,这种话太子以前可从来没说过,他捕捉到了微妙变化。

随即立刻表示:“臣以后常来,太子尽管请教!”

说到这儿,便可以了。

刘据没有霸气侧漏,东方朔也没有纳头便拜,大家只是互有默契,心照不宣即可。

太子想及时得知朝中变动,东方大夫恰好有这个能力。

东方大夫想谋求政治资本,太子恰好抛出了橄榄枝。

两人一拍即合!

至于东方朔为何消息灵通,比朝堂某些重臣还灵通,那便不得不提一个东西:

内朝!

这是刘彻登基后,自创的一种朝议制度。

主要目的,是分割以丞相为主导的外朝权力!

外朝中,参会人员是三公九卿、各方官僚,但内朝参与人员,由皇帝近臣组成。

官职高低不一。

高的,诸如大将军,低的,一个郎官也行,全看皇帝信不信任。

内朝决策,外朝执行。

而东方朔之所以先知先觉,便源于此。

有重大事项、政务,皇帝都先在内朝商议,这些亲信近臣可不就比一些公卿还早知晓?

好。

说回正题。

一场相谈甚欢的会晤又进行了会儿,最后宾主尽欢。

刘据将东方朔送至殿外,微笑告别。

对他来说,今日这一遭算是个小插曲,随手为之,属于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只是转身折返时。

刘据身形忽然顿了顿,心底涌现一个念头。

“诶,东方朔能不能当……”不过仅仅一瞬,太子就一巴掌拍在脑门,自我否定了。

“还琢磨东方朔能不能当刀?”

“嗬,我真是魔怔了,看谁都想搂两把!”

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以东方朔性情,就不是干脏活的料,刘据把自己刚起的重视之心又给按了回去。

初秋。

天气转凉。

跟随少傅学习,如今是刘据的必修课,庆幸太傅还未返回长安,他的自由时间挺多。

表兄霍去病一有空,就来教授箭术和剑术。

别问刘据为什么又学起了剑。

问就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惜,霍去病最近好像有点忙,只要进宫,多半就要被喊去宣室殿。

反倒是以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舅舅卫青,眼下经常入宫,谈政务之余,也会来找刘据。

除了嘘寒问暖、询问课业,便是说一些趣谈。

比如。

“太子年少守礼,尊师重道,曾有一日目送老师远去数里仍不回头,赤诚之心,可见一斑啊!”

额,说实话。

从卫青口中半夸、半打趣的听到这话后,刘据懵了许久,这说的是那日未央宫外的送少傅?

自己当初的一个小发呆,有那么夸张的含义?

还有,这股味道。

怎么感觉有点像孔融让梨?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酸臭味很强烈啊!

事实也正如刘据猜的那样,事后他曾打听过这茬,少傅庄青翟直接告诉他:

“奥,那件事啊,我命人传的。”

之后少傅的一席话,彻底让刘据开了眼界。

“好名声从何而来?”

“首先,你自己不传播,别人怎么知晓?其次,即使自己传了,不邀别人捧,如何名扬天下?”

“谦逊是好事,但要看用在什么地方……”

少傅庄青翟洋洋洒洒数十言,论述了如何‘人造’好名声,但在刘据听起来,就两个字:

基操!

造成此类奇特现象的根由,源自大汉征辟制、察举制的选官制度。

名利、名利,在大汉,是绝对不分家的。

有了名,利就到了……

其间弯弯绕绕,并非今日的重点,暂且不提。

且说。

杂而无章的小事,终归是生活的调剂品,井然有序的人生节点,才是主旋律。

秋意渐浓时。

一路奔波的太子太傅,终于抵达了京城。

而太傅石庆回到长安的第一天,就让刘据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严师!

高徒还不知道有没有,但严师是真的有。

甫一见面,石庆便宣布了对刘据每天三个时辰的支配权。

对此。

皇帝、皇后没意见,少傅也没意见……

太傅、少傅,虽然都是太子老师,但一字之差,地位截然不同。

从对太子的称呼上便可窥探一二。

两人面见太子时,少傅称臣,而太傅不臣!

……

石渠阁。

楼外渠水潺潺,鸟鸣悦耳,正值辰时初刻,环境到位,时间也到位,非常适合进入梦乡。

但很可惜。

清冷、严肃的声音在阁中回响,让刘据只能强打精神。

“……远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雠乎?虽百世可也!”

“……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

太傅的声音抑扬顿挫。

刘据听的…没有昏昏欲睡,反而龇牙咧嘴。

忍了许久,终究是没忍住,弱弱打断道:“敢问太傅,这是不是学的太超前了?”

“嗯?”

面容肃穆,正襟危坐的石庆抬头望来,皱眉道:“我听陛下说,你已在宫中开过蒙。”

开蒙是开蒙过。

皇后卫子夫时不时就会教导刘据,识字确实不是问题,但问题是,要不要听一下现在学的什么?

九世犹可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这是大复仇!

一上来就给少年郎学这个,真的合适?

“《公羊春秋》是陛下定的必学经传,既然你已经开蒙,如何不能学?”

“此篇也是陛下钦定第一日传授,还有问题?”

没有,刘据很服。

皇帝老爹开的口,谁还能有问题。

见太子闭上了嘴,石庆板着脸道:“无端打断,罚抄此篇二十遍!”

闻言,刘据脸颊抽了抽,这教学手段果然是源远流长、久经不衰啊,他彻底服了。

另一头。

按规矩处置完,太傅石庆放下手中竹简,脸色也软化许多,“你可知陛下为何钦定此经此篇?”

“因为独尊儒术?”刘据试探着回道。

“是,也不全是!”

脱离经传,石庆的语气不再严肃、苛刻,多了些授道解惑的意味。

“儒家经义有很多,陛下为何不钦定其他?”

“思考事情不能局限于的事情本身,往往事物之外的因素,才是答案所在。”

“《公羊春秋》……”

《公羊春秋》是儒家经义,起初只是口口相传,在景帝时,才撰写成书。

等到当今天子,刘彻登基后,大受推崇。

其中有两个观点尤为出名。

大复仇、大一统!

“今日学襄公复仇篇,便只讲大复仇。”说这话时,石庆跪坐不动,腰背如额上进贤冠一般挺直。

“昔日高皇帝被匈奴围困于白登山,贿其阏氏财货,才得以脱身,历代先帝时常视为耻辱,陛下更甚!”

“《公羊》曰: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

“高皇帝的耻辱,是陛下的耻辱,也是下一代天子的耻辱……”

话到此处。

石庆默然了一瞬,看向刘据,“现在你可知陛下为何要你学此篇?”

刘据神色微凝,他如何还不明白。

用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皇帝老爹在告诉自己的储君,也就是刘据:

“朕要干匈奴,朕的下一代,也要干匈奴!”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