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点灯人
自从那年离开宁安村后，他就再也没有时间可以回去。他每天都在忙着争一口气给他老爸瞧，拼命地学习，想要留在首都。
孟时玖呢？应该也是拼命三娘的架势，在不停地努力拼搏吧！
两人在高二的时候在林惜文的帮助下，互加了微信，但是平时也没有什么联系。
只有过年时发的拜年消息，证明着没有互删。
去年过年时，他给孟爷爷打了电话拜年，还短暂地和她说了几句话，原本还想多聊一会，但是孟时玖惦记着要去外面放鞭炮，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气得他拿着手机，痛骂她没良心。
想起了孟时玖，他的腰侧好似又传来了痛感，蒋奕丞轻笑一声，今年她就要来首都上学了，不知再见时，她会变成什么模样，他的记忆中，她还是那不修边幅的小丫头形象。
孟时玖考上首都的大学，这可是孟家的一件大喜事！在宁安村也是一个大事件！虽然不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但是考上首都大学，她可是头一个，还是个女娃儿。
收到通知书的那一天，孟忠拿在手里翻来翻去地看，笑得嘴就没合上过。乡亲们听说了，都上门来道喜，孟忠拿出提前买好的糖和瓜子，来人就塞满对方的手。
邻居们纷纷道喜，“老孟啊，家里出了个上首都大学的娃，真了不得啊！小玖这孩子从小就孝顺，看看你教得多好，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孟忠闻言脸上的褶子更深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是小玖自己争气！”
“是啊！小玖这丫头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真给老孟长脸啊，以后人家可就要去首都发展啦！”
“明个在家里摆几桌，大家都来啊！一起沾沾喜气！”
“好，老孟！明天我们肯定来，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翌日清晨，孟忠早上四点多就起了床，拿着扫帚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孟时玖起来练拳时，他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玖啊，饭在锅里热着，你吃完后，上午有时间就把园子里的黄瓜，香菜多摘一点，中午咱们拌凉菜吃，晚上也要用！”
孟时玖抬手抹下鬓角的汗珠，“爷爷，你不吃了？吃完再去吧！我和你一起！”
“晚上不是要摆几桌吗，我再去买点酒和菜，你在家好好歇歇，等开学你就没时间了，爷爷不饿，我走了啊！”
孟时玖看着爷爷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气离去，心中隐忧：爷爷一直想让自己离开这里去大城市上学，林阿姨也想让自己考首都的大学，所以她最后还是报了首都的大学。
她本也是开心的，但心里却忍不住踌躇起来，因为她不确定爷爷是否会和自己一起去首都。
等到晚上这个问题就已有了答案。
晚上孟家摆了三桌来招待乡亲们，桌椅板凳还都是在邻居那借的，厨房里孟忠一个人忙不过来，叔叔婶婶们齐上阵，孟时玖想进厨房帮帮忙，被大婶撵了出来，“玩去吧！这不用你”！
最后所有人坐下来吃上饭的时候，太阳已落了山。
孟忠今个儿高兴，只要是有人来敬酒，统统笑纳，没一会儿，黝黑的脸上隐约透出了红，嘴里不望招呼着，“大家吃好喝好啊！”
孟时玖坐在小孩那一桌，拿着勺子挖着孟忠买回来的什锦罐头，吃下罐头里唯一一颗红樱桃，旁边大婶家的小孙子瞧见了，瘪起嘴就想哭闹，被孟时玖一个眼神吓得止住了泪珠，含着眼泪回头去找奶奶要抱抱。
孟时玖神色淡定，完全没有惹哭小孩的“愧疚”，她从来都是只知尊老，不懂爱幼，收回眼神继续吃罐头。
忽然听见邻居叔叔打趣爷爷，“老孟啊！这小玖去了首都上学，肯定就要留在那啦！这以后你也得跟着去享福呀！等着小玖一毕业，找个首都的对象儿，结婚生了孩子，你不得去给看重孙子呀！”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附和，孟忠放下酒杯，“现在咋就谈这个，还远着呢~小玖才多大！等她毕业了再说吧。”
“嗨呀，小玖开学你去送的时候，让小玖给你多拍几张照片，看看故宫，爬爬长城。”
“我就不去送了，小玖是个有主意的，她自己去就行了。”
孟时玖闻言，感觉口中的椰果粒，忽然没有了味道。她放下勺子，一直沉默到了村民们离去。
孟时玖在厨房里，洗刷着碗筷，听着门外的三轮车“噶哟噶哟”的声音，知道是爷爷送完桌椅回来了。
她擦擦手，迎了出去。
“别刷了，小玖！早点睡吧，听话，明个爷爷刷啊！”孟忠今天喝了不少，现在醉意上头，想早点回房休息，他突然被孟时玖在身后叫住，“爷爷！”
“嗯？”孟忠回头。
“你不去送我吗？”孟时玖垂着脑袋，不敢直视爷爷的眼睛，倾斜下来的月光，洒在少女的身上，给她身上渡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听出孙女话中的意思，孟忠看着面前自己一手抚养长大，不知何时已出落成窈窕少女的孟时玖，他叹息一声，拉着孟时玖，坐在了院中的石桌边。
孟时玖听见爷爷的叹息，抬起头，视线不自觉被爷爷斑白的发吸引了视线，又看见了那满是沟壑的脸颊，忽觉鼻酸，低下头。
孟忠伸手，用自己温暖又干燥的掌心安抚着她，“小玖，爷爷老了！你知道吗？”
“爷爷，你才六十岁，你还没有老。”
孟忠今年刚过完自己六十岁的生日，虽说因为自小习武，身体素质还不错，但终究上了年纪，不复年轻时的健朗。也因常年从事体力劳动而饱经风霜，模样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要大一些。
“爷爷这一辈子啊，也算是走南闯北，年轻时一心想着走出这大山，但最终还是回来了，现在年纪大了，更是离不开这儿了，因为这里是爷爷的根，这有你的奶奶，所以爷爷要守在这里。”
孟时玖还小的时候，知道每年都会有一天，爷爷拎着酒壶去村东头的树林子里，一待就是一天，还不让她跟着。
后来长大一点之后，她知道了，那个小小的土包里，埋葬着她从未见过面的奶奶。
爷爷他，一直都在思念着奶奶。
她忍着不敢出声，就怕自己掉下了眼泪，让爷爷难过。
孟忠看着孙女委屈的模样，拍拍她的头，“大喜的日子，哭什么鼻子，你可是宁安第一个要去首都上大学的大学生！”他拉过孟时玖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忍不住叮嘱道：
“今后的路啊，就要靠你自己走了，首都太远了，爷爷也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拜托你林阿姨一家照顾你。今后你去了首都，少不了要麻烦人家，你要记住人家对你的恩情，之后有了出息，要好好报答他们知道吗？”
孟时玖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当初让你跟着我学梅拳，是想着老祖宗传到我这的东西不能断了，你高一的时候跟我说学体育，做什么体育特长生，爷爷没有拦着你。现在你考上了大学，继续读体育专业。
爷爷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小玖，爷爷还是那句话，尽力就行，别强求！在爷爷心里，没有什么是比你开心、平安的长大，更重要的。”
“爷爷，我到现在还记得，小的时候，你给我上第一节文课时，说过的一句话：有一口气，就会点起一盏灯，有灯就有人！今后这盏灯，就交给孙女来点吧！”
孟忠望着身旁的孙女，少女脸上满是坚定，眼中闪烁的光，好似一个越燃越旺的火炬，透过她，孟忠仿佛看见了当年，还年少的自己，跪在父亲身前，说出了同样的话。
孟忠缓缓地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