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神明存在的意义
林丰带着织姬刚进入车厢，就看见田中婆婆呆呆站在车厢中间，似乎不知道该坐在哪里。
也是，这还是田中婆婆第一次乘上织姬号。
林丰上前一步，想帮助田中婆婆找个位置。
却见田中婆婆将目光投向车头方向，接着慢慢移动起脚步。
她似乎是看见了自己的儿子，便毫不犹豫向自己的儿子一步步走去。
她是想进入驾驶室，直接陪在田中列车长身边吗？
林丰在原地停下，田中婆婆似乎已经不需要他帮忙了。
结果却出乎他意料。
田中婆婆就在离驾驶室一步之遥的地方，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她并没有进入驾驶室，而是选择在最近的距离观望。
她的目光透过车门玻璃，深深投在驾驶室里的田中列车长身上，再也没有挪开。
就好像沿途的风景，都比不上多看自己儿子一眼。
这是一种真挚的母爱，让林丰也不由被触动。
林丰带着织姬在稍远一些的位置坐下。
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做些什么了。
如果能陪着田中列车长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对于田中婆婆来说，也许就已经是最美好的旅途了。
列车开动起来，终于驶离了广小路站，前往下一站。
“她为什么一直看着列车长？”织姬这时在旁边问道。
原来她也对田中婆婆感到好奇。
“因为她只关心列车长啊。”林丰回答道，“她是一个母亲。”
话没说完，林丰就看见织姬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一开始还不以为意，扭头看了几眼窗外，再回头一看，织姬还在看自己。
林丰脸一黑：“你是想当我母亲吗？”
“不啊。”织姬歪了歪头，“因为我也只关心着你啊。”
林丰：“……”
林丰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此时列车正好在地上行驶，窗外细碎的阳光透进车窗，洒在织姬长长的睫毛上，将她的一双明眸映衬得格外明媚动人。
林丰仿佛受到暴击，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该死，我可是神灵啊！
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被美色击倒？
林丰暗暗责怪着自己，然后伸手将织姬的小手握得更紧。
这场旅程，对他来说，似乎也变得美好起来了。
“森下站，到了。”
列车每到一站，田中列车长就会出去鞠躬，接受民众们的感谢与祝福。
几十年的陪伴，哪怕只是上下班途中的交通工具，对许多人来说，也积累了感情。
有的人甚至会给列车长送花，送一些特产礼品点心。
这时候田中列车长就会好好道谢收下。
整个过程中，田中婆婆会离开座位，去到田中列车长的背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如何受到欢迎。
林丰和织姬也会来到列车外，织姬也跟着田中列车长一起，向人们鞠躬。
不过织姬没有再靠近过去，而是始终紧靠在林丰的身边。
林丰感到自己和田中列车长像是完成了无形的交接，从今以后，织姬号成为神之列车，而他也算是神之列车的新任列车长了。
“月岛站，到了。”
这一站，田中列车长又来了几个同事，大家热烈攀谈，气氛十分热烈。
忽然有人问道：“田中桑，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田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毕竟他的列车退役，从今以后不再是列车长，剩下的日子要怎么过，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开的问题。
“之后我就要退居二线了……”
田中沉默了一下，勉强露出笑容。
“可能奖金不像以前那样多，但是我家里还有母亲留下的一间小杂货铺，之后的生活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个同事露出担忧神色：“可是听说你家那一块不是要规划成商业区吗？你家的杂货铺不会受到影响吧？”
田中的表情更加沉重。
“应该不会……”
他最后只是胡乱地摇了下头。
离开这一站，田中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下来，虽然依然在认真操控着列车，但穿着灰旧制服的背脊，却不自觉地佝偻了一些。
田中婆婆依旧在原来的位置，深深注视着田中列车长，只是眼神也多了几分灰暗色彩。
“新宿站，到了。”
这里是地铁大站，前来参加退役仪式的人群反而少了一些。
不过却有几个戴着小黄帽的小学生跑来找到田中列车长。
“田中叔叔，我们来和织姬号道别了！”
因为列车的头班车很早，到了新宿站时，小学生才开始上学，所以他们正好能出现在这里。
“谢谢你们。”
田中列车长弯下腰，摸了摸几个小朋友的脑袋，终于又露出笑容。
“田中叔叔，织姬号是小幸的朋友，就也是我们的朋友，小幸来不了，就让我们来代她向织姬号说再见。”
“织姬号，再见！”
小朋友十分有活力，田中列车长也笑个不停。
“好，我替小幸谢谢你们。”
织姬也去到小朋友面前，挥手回应着他们：“再见~”
林丰在后面看着这温馨一幕，忽然觉得小幸的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等织姬回来，林丰立刻就问她：“小朋友口里的小幸是谁？”
“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织姬答道，“她是列车长的女儿，也是我的朋友。”
不知为何，织姬还得意地挺了挺胸口，似乎因为自己拥有朋友而感到骄傲。
林丰却突然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啊！
那个在广小路街区，总是会来到自己神龛前，给自己上供棒棒糖的小女孩。
原来那个小幸竟然是田中列车长的女儿。
不得不说，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就好像是注定，他有一天会和这一家子联系到一起。
田中列车长在驾驶室里，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看了起来。
那是一家四口的照片，奶奶、丈夫、妻子、女儿，都在幸福地笑着。
那是封存下来的幸福时光。
田中奶奶也在这一刻站起，隔着车门玻璃，深深凝视着那张照片。
列车继续出发。
想起了女儿，只带给田中列车长短暂的慰藉。
当列车一站站地接近终点站，田中列车长的情绪还是不可抑制地愈发低落了下来。
“练马站，到了。”
列车行进的线路是大江户线，绕着东京都心跑一圈，最后来到的是东京西北部的练马区。
到了这里，前来参加退役仪式的民众已经很少了。
当列车驶离站台时，忽然间没有预兆地，田中列车长趴在操作台上痛哭了起来。
田中列车长不知道列车里还有这么多道目光注视着他。
他只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在这一刻，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还是没有哭出声音，只是将脸埋在手臂上，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在他一门之隔的地方，田中婆婆焦急地站起，向田中列车长伸出手。
可田中列车长却已经处在她触及不到的地方。
她已经没办法再安慰自己的孩子了。
林丰注视着这一幕。
他忽然在想：“神明，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
他站起身来，向驾驶室走去，身体穿过车门，出现在田中列车长的身旁。
“你有什么愿望，就向我诉说吧。”
林丰迎着哭红了双眼，怔怔抬起头的田中列车长的目光，微笑道——
“神，会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