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海
“爸爸，我今天吃了那么大的冰淇淋，还玩了一下午，妈妈怎么还没打电话？她都好就没和我打电话了。”儿子从玩具中抬起头突然问他。
杨一帆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母亲则悻悻的抱着刚从洗衣机拿出来的衣服去了阳台，像似躲避着什么。
杨一帆知道终归是躲不过也隐瞒不了，盘腿坐在儿子旁边，手放在他肩上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多远，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她怎么都不跟我打电话？”
杨一帆顿了顿说：“妈妈永远的离开了，她死了……”
突然母亲从阳台探出脑袋尖声说：“你和他说这个干什么，什么死不死的。”然后走过去对儿子说：“你妈一直都很忙，去国外出差了，国外信号差，所以没给你打电话，只要舟舟好好吃饭，好好长个，妈妈就会回来。”
杨一帆有些生气的对母亲说：“你骗的了一时，能骗的了一世吗？葬礼你不让他去，事实总应该让他知道，他已经八岁了。”
杨一帆拉着儿子回到卧室，关住门，认真的对他说：“妈妈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她出了车祸。”
八岁的杨瑾舟眨着眼睛盯着爸爸，认真理解着他的话，其实最近从奶奶和爸爸还有保姆王奶奶的神情中，似乎感觉到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关键的是妈妈好多天没和他打视频电话，也好久没问他的学习，奶奶还买妈妈不让他吃的零食给他，他甚至和爸爸去游戏厅玩了一下午，要妈妈知道肯定会说他。
他一直害怕妈妈，甚至想过若没有妈妈就好了，那他就不用上什么培训班学习计算机，学习外语，学习奥数，学习钢琴，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就吃什么口味，想看多久的电视就能看多久，但听完爸爸的话，却突然好难过。
他通过动画片知道什么是死，也听同学说过，人老了都会死，自己的同桌还在年初参加了爷爷的葬礼，说死就像睡着一样，他也在学校小树林盯着一只死去的虫子看过好久。
杨一帆把儿子拉的更近些说：“妈妈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你还有爸爸还有奶奶。”
杨瑾舟突然伤心的掉起泪，并嚎啕大哭，妈妈死了，他是不是就成了没妈的孩子？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儿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他不想当草，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他不能和别人不一样，他突然感到害怕。
杨一帆母亲打开卧室的门，把舟舟拉走，嘴上喃喃念道：“作孽啊作孽，他才几岁，你跟他说这些。”杨一帆听着儿子哭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等母亲给儿子洗了澡，并带着儿子去睡觉，他走出了家门，开着车情不自禁的到了尹娜家门口。
在过去的五年，他无数次的在夜晚开车到达她楼下，然后打开车窗抽上两根烟，再返回家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的尹娜，或许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那时他和石丽非刚结婚，石丽非想要创业，本来想开一家夫妻公司，她负责业务，他还是负责设计，但他天生不喜欢让自己身处压力中，不想把自己的所有精力投入到没有创造性的枯燥工作中，也不想让夫妻间被利益关系束缚，于是去了少年艺术馆当起了画画老师。
石丽非让他帮忙介绍做设计的朋友，他就在网上一个论坛找到尹娜，看到她在国外得过奖，而且毕业名校，就试着邀请，想不到尹娜正考虑回国发展，也有做职业设计师的想法，于是决定见面，见面那天，他本来不想去，是石丽非拉着他去，说最起码他懂设计，能帮她把关。
当他和石丽非到达相约的餐厅，见到尹娜的第一眼，他就感到一阵温热的风吹到脸上，她的气质和谈吐还有长相，都像似他曾梦到过的人，他从未对一个女子产生如此亲切的感觉，并从心底涌出一种他无法控制和抑制的情愫，尽管第一次见她，但他似乎能猜出她喜欢喝什么样的酒，听什么类型的音乐，当她聊起设计和艺术的时候，和他的观点不谋而合。
尽管他惊喜与身体和心灵涌出这种奇妙让人激动的感觉，但他还是板着脸，沉着的喝着咖啡，听着石丽非和她聊天，聊到关于国内设计市场的时候，有必要他才说几句，他们三个人整整在咖啡厅坐了一下午，分别的时候，当他握手道别，发现她的手凉凉软软的，让他竟有些舍不得松开，可他还是在和石丽非离开后，对她建议道：“她虽然得过有含金量的奖，但身上有太浓的艺术家气息，和在国外染上的散漫，你要做的市场是家装设计，就怕她无法适应苛刻的市场，设计师毕竟不是艺术家，我们需要根据客户需求来制定装修设计方案，而且现在公司初创，肯定做的是低端市场，她恐怕不是特别合适。”
石丽非则摇着头说：“在我的眼里没有低端市场这一说，在竞争激烈的同行中，我需要有和别的公司不同的地方，尹娜她不需要懂市场，只要做好设计就行，反而我也会保护她身上那份艺术家的气息，甚至还要包装她，你想，若客户知道自己的房子设计出自于艺术家之手，那咱们公司形象不也提升了吗，尹娜我觉得挺合适，过两天我就和她谈谈合作细节。”
他看着窗外没有说话，而就在第二天，石丽非查出了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他得让自己活在现实中，并用全部的意志对这个家负责。
石丽非生产后，家里请了保姆，他母亲也从老家来照顾，石丽非月子期间，尹娜常常来探望，有时候会在家里吃饭，大多数都在和石丽非聊工作，他们也有事没事聊几句关于设计艺术方面的话题，但他总是刻意疏远她们，后来她们的事业蒸蒸日上，很多次聚餐，尹娜总会因为高兴喝醉，那个时候，石丽非总是让他送她回家。
殊不知，那段送她回家的路，似乎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尹娜喝醉的样子，是一种极其落寞的神态，不多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到了也自己打开车门，不让他送上楼，并冷冷的说声：“辛苦。”然后踉跄的回去，这么多年他从未去过她的家里，只是透过阳台看到她家的光是暖色调的，阳台上放着几盆三角梅。
两年后，舟舟会咿咿呀呀的说话了，石丽非变得更忙，他们好像除了孩子的事从不聊天，而他也开始画三角梅，有次尹娜正好来家里来拿石丽非落下的文件，看到他画的三角梅，突然问：“能不能吧这幅送给我？”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说：“可以啊，等哪天我装裱。”
“不用。”尹娜当天就拿着画离开了，他们也会在微博通过私信聊天，像两个网友一样，尹娜会给他转发她爱的艺术家和作品，他也会把认为她会喜欢的内容转发给她，并展开讨论，他们从来不聊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不聊家庭和事业，甚至不聊你我，只聊他们认为的美。
他隐约的感觉和尹娜产生类似爱情的情感，而也坚定的认为尹娜对他有同样的感觉，但他们依然在现实生活中保持着对彼此的冷漠，没人知道她们在网络世界有着一个私密的花园。
大概是两年前，在她们公司年会后，尹娜喝醉，石丽非又指派他先送尹娜回去，在车上尹娜突然低声哭起来，他的心也被揪起，他知道尹娜要的不是安慰，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外边忽然下起了雪，是这个城市的初雪，他们都下了车，人间似乎安静的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尹娜盯着天空对他说：“一帆，如果人有来生，咱们一定要早点认识。”
他也跟随着她的目光盯着天空，好想在此刻去拥抱她，但石丽非打来电话，他不得不离开，在他转身的时候，尹娜突然从背后抱着他，他没有推开她，只是那么站着，爱情似乎从来不是甜蜜的，而是带着刺痛，直扎人心底。
尹娜在雪里跑开，他知道她能迈出这一步用了所有的努力，但他似乎什么也回报不了她。
杨一帆想着过往的点滴，再次将车停在了尹娜楼下，他向她的窗台望去，只见灯忽然亮了，还是暖黄色的灯，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睡袍的女人出现在阳台，并直勾勾的盯着他，他想发动车子掉头离开，却怕那双眼睛失望……
最终他从车子下来，发现那双眼睛似乎含着泪花，终于第一次向她的家走去，当到了门口，门轻轻的被推开，尹娜像个委屈的孩子似的，含泪钻进了他的怀里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杨一帆擦着她脸上的泪，吻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杨一帆觉得如坠入人生的花海，幸福的有些不切实际，尹娜的家很美，他曾画的三角梅就挂在屋里最最显眼的位置，他们在画前泪流满面的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