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良夜

“玛拉，你怎么起来了？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静养么？”

兰登神父的声音难得地有些急切。他快步走上前，关切地将玛拉揽入自己的怀中。

棕发的女子一米七几的身高，病弱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在兰登神父的怀中像是个孩子一般，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无奈地笑：

“今天是丰收节，我也想要出来透透气啊。总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

听到这话，兰登神父不忍再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就往屋里走。

杜林看着他们走进屋，就想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兰登神父温和的声音却先一步从屋内传来：

“杜林，进来。”

“从今天晚上起，我来给你上高原语课。”

杜林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进了屋。

屋内的空间不大，兰登神父正坐在书桌前。他的妻子，棕色长发的玛拉.格林坐在床上，盖着一床被褥。

煤气灯的光芒呈现温暖的黄色，将整个房间都照亮。

看见杜林进来，兰登神父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卷绷带和几瓶药水。他语气温和：

“过来，我看看你的手。”

杜林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那只手上好几个燎泡，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过。

兰登神父轻轻托起杜林的手，熟练地清理起创口：

“下次摸铁锅的时候注意一些，等它凉了再摸。”

杜林低了低头，兰登神父往伤口上涂抹一层青色的药膏，温和说道：

“说说吧，中午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和一个流浪汉争了两句。”杜林撇撇嘴，简单说了说情况。

兰登神父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

“我记得，你是刺客途径序列八的“教唆者”？”

首先，教唆跟吵架没有关系，它也没有加强我的吵架能力……，杜林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半躺在床上的玛拉也看过来，她轻抿着眉，看向杜林的目光复杂而又忧虑：

“你为什么要选择成为非凡者？你还这么小……”

杜林默然，那些他竭力想忘记的事他并不想详细解释。他打了哈哈：

“那时年纪小，有人问我喝不喝魔药，我就喝了。”

兰登夫妇又沉默了半晌。

“那另一份魔药呢？序列八的魔药可是很贵的。”玛拉的声音轻柔，仿佛能拂平人心中的所有戒备或躁动。

杜林声音顿了顿：

“给我刺客魔药的人想要杀我。我杀了他，吃了他的魔药。”

杜林似乎觉得这很正常。可兰登夫妇却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皆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兰登神父想了想，确认般问道：

“什么叫“他的魔药”？是他身上正好有一瓶“教唆者”的魔药么？”

杜林没做隐瞒，凭借孩子的直觉，他认为面前的二人是可信任的：

“不是。我杀了他之后，他的魔药从他的尸体中析出……”

兰登神父又沉默了许久。这是他在思考的表现，这个巨人般的神父总喜欢在思考的时候保持沉默。

“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良久，兰登神父重新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服食魔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它需要十分繁杂的配方与步骤。到了高序列，甚至需要特定的仪式来进行辅助。”

“你所说的“魔药”，只是完整魔药的一部分，还需要许多辅助材料才能组成完整的魔药。直接服食，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进行不负责任的豪赌。”

原来那不是魔药啊……杜林勾了勾嘴角。

他想起了第一次服食刺客魔药时，卢卡斯.桑松的那声低笑；也明白了他那句似有诧异的“竟然真的成功了”指的是什么。

原来自己一直干的是这么凶险的事啊。这样想想，说不定幸运真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兰登神父沉思片刻，想到了什么，又出声问道：

“你的“教唆者”魔药消化的怎么样了？”

“消化？”杜林一时只觉得这个词非常陌生。

魔药怎么消化？消化完了…会排出去么？

兰登神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年纪太小，晋升的又太快……，你太缺乏神秘学常识了。”

“今晚的高原语课取消。先来教会你，如何作为一名非凡者，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上活着。”

杜林眨眨眼，挪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

“在非凡者的世界，一共有着二十二条途径。你可以理解成二十二种不同的职业，“刺客”只是其中的一种。”

“而选择了“职业”，就要遵守相应的“职业守则”。这“守则”就是你所服用魔药的名字，你必须时刻牢记自己的“职业”，从而总结自己的“职业守则”……否则，疯狂和死亡是唯一的结果。”

兰登神父忽然回过头来，那双温和的眼睛盯着杜林的眼眸：

“杜林，你的“职业守则”是什么？”

杜林突然间被问起这个，有些慌乱起来，陷入了思索：

“诶？守…守则？…我吗？……我是“教唆者”，我…要教唆点什么？”

“不需要。”

兰登神父忽地出声，声音坚定而又温和：

“杜林，你要记住，没有什么“途径”生来就是邪恶的。邪恶的只有人心，是他们心中的软弱和邪念将他们拖向了堕落。”

“不必为“教唆者”这个名字所包含的负面意象感到担忧。杜林，保持你的决心，我相信你会找到正确的“职业守则”。”

杜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兰登神父的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犹豫的神色。

这个温和的巨人想了想，坚定地站起身，蹲下来握住杜林的肩膀，声音认真而又低沉：

“话虽如此，杜林，我希望你止步于此，不要再尝试晋升了。”

“…为，为什么？”杜林被他握得有些发懵。

兰登神父沉默了片刻：

“非凡的道路上，越往前进，就越是危险。”

“尤其是你的途径……前方会有很多的坎坷。”

懵懵懂懂地听了这么多，杜林总算是听出了些关窍：自己的途径似乎有些问题。

他瞳光黯了黯，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声音放低了许多：

“我选择的途径…非常不好么？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等着我？”

“比如说，杜林可能会变成小姑娘哦。”坐在床上的玛拉笑意盈盈，突然语出惊人。

“…什，什么？”杜林眼角抽了抽，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什么。

兰登神父的眼中也难得有了些调侃般的笑意：

“…刺客途径的序列七名为“女巫”。”

这我还怎么晋升……杜林呆了呆。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非凡之路，以这种荒诞的形式，断掉了。

不过他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转而想起别的事来：

“神父，那你的“职业”是什么？”

兰登神父表情温和：

“我的职业是神父，同时也是一个医生，手艺还行的那种。”

……杜林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幽默感。

也许这属于别人的隐私……杜林识趣地没再追问。

兰登神父却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到：

“我是一名“守护者”。”

“曾经的我是一名战士。在一场战争中，我遇见了玛拉。”

“是她救赎了我，教会了我爱与仁慈，从此我放弃了破坏与鲜血，皈依了真正慈爱的神灵。”

“守护者”？这是序列几？杜林颇有些好奇。

兰登神父与玛拉相视一笑，这个巨人般的神父在这一刻看上去和他的妻子格外的般配，没有任何的突兀感：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大地母亲的教会不会拒绝任何人。”

“即使你曾经犯下过错误，即使你曾经不是他的信徒，只要虔诚忏悔，神明永远都会接纳你。”

“杜林，你过来。”

杜林走到兰登神父身边，兰登神父摸了摸他的头，那只巨大的手几乎覆盖了他的头顶：

“把大地母亲的教义背给我听。”

杜林有些茫然，但还是照做：

“神说生命可贵，丰收可喜……”

“神一直与我们同在，神爱世人……”

“…………”

兰登神父静静地听着，一直到杜林停止背诵。他表情温和，摸了摸杜林的头：

“非常好。”

“明天，你就代表教会，站上街头传教，让更多的人信仰我们的神。”

诶，诶？杜林怀疑自己又听错了。

什么东西？

我？在费因波特传教？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