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肉体
“起”，是指世界剥开胎膜，排开深渊的“海水”，将自己的光芒洒向万界星海。
而在目光可及的远处，那里有一颗像太阳一样炽烈的青色星辰。
在一众萤火星辰之中，它就那里，在群星铸成的桂冠上，它就像一位孤高的王，普度诸界众生。
冠绝一切的它。
名曰，青方！
意为，巫师们威压界海的荣光！
“伏”，则是指深渊吞没万千世界，在未知的神秘里，积蓄着千奇百怪的文明曙光。
又或者，它们是隐藏自身，以待更远的未来。
天上的星星很少，但足够闪耀。
渊下的世界很多，也足够神秘。
震撼、好奇、着迷……
无数激烈的情绪在星船上迸发。
这种情绪来自生灵最根本的欲望。
来自先祖，来自当下。
来自所有人、兽、怪、邪，心底，脚踏深渊，仰望星空，向往无限未来的本能！
万千星芒闪过，一抹渺小的航船，顺着海流而下，穿梭万千世界。
出于加速航行的需要，广景功能关闭，星船开始加速前往下一处坐标。
星船上，直到舷窗关闭，希塞尔还觉得胸中热情澎湃，一种豪情难以抒发。
征伐浩瀚星河，大丈夫当如是。
徜徉未知神秘，方是我少年相。
“怎么，一方星空就把你迷住了。”
银铃一般，乙灵的浅笑声在半空中回旋，说不出是对他的欣赏，还是奚落。
“好好修炼，等你走上升华，更璀璨的未来在等着你探索。”
“一定！”信誓旦旦说完这话，希塞尔没脸没皮地贴上去问道，“导师，你给我讲讲这星空的构成呗，我以后好有个方向嘛。”
“嘻，我说了可就没趣了，疑问可以解惑，但神秘还是要由你自己踏足……”
声音越来越远。
乙灵现在可忙着呢，作为公司的负责人之一，她得去把之前灭魔的炮仗给报销了。
更别说还有清剿航路的赏钱没领，要是她去晚了，可就被那群王八蛋瓜分光了。
“小弟，刚才那是你导师？”
从壮景中回过神来，伊妮雅好奇地问道。
“是啊，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只有她找我，没有我找她的份儿。”希塞尔摊摊双手，很是无奈。
“唉，和我那导师一样古里古怪的，除了每天上课，其他时间都看不见她人影，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
“你好歹还有课上，乙灵就给我上了一节课，然后就丢了一堆书给我自己研究，而且还瓜分了我大把的灵核！”
……
人生中的高光终究是少数，大家终究还是要落地平凡。
封闭的星船继续航行，所有的学徒也得继续他们的工作。
身为打工仔就要有打工仔的觉悟，不做好你的本分，心狠手辣的巫师们可是吃不得半点亏。
来到公共区，17号人形种族食堂。
希塞尔取出委托工牌，来到前台报道。
接待的精灵核验无误，用一根精巧的铁针在工牌上扎出印章，表示打工仔今天签到了，后面再签退一次，就算他完成了一次有效的工作。
皮肤粉嫩，一头绿色秀发的精灵，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把工牌递还给希塞尔。
“哈~嗯~，今天的工时要4个小时，连着做完，还是说分成中午、晚上两个点做，都随你，做完工时记得来我这里签退，要是忘了来，那你这天就算白干了，可没人会给你补印章的。”
点头表示明白，希塞尔来到后厨的食材解剖流水线。
银白色封闭房间里，联通一前一后两个窗口，溅溢的血迹在工作台与流水线上挥之不去。
切割解剖的刀具就摆放在工作台两侧，墙上还挂着一份员工手册，用来告诉员工该怎么完成自己的工作，具体的工作量有多少，超出的工作量怎么计算福利。
真详细啊，希塞尔感叹一声，放下手册，撸起袖子准备干活儿。
工作台边上的拉杆一拉，联通的窗口打开，不多时就有一具肉尸顺流而下。
看起来像是马和牛的结合，就叫它牛马好了。
剥去双角，解下尾巴，去皮，剔骨，割肉……
优美的剔骨刀在他的手中挥舞旋转，解冻后的尸体被轻而易举地分离成散落的碎块儿。
九成的骨肉送往另一个窗口，进入后续的工艺，做成异种族的佳肴。
至于剩下这一成，那就是希塞尔的火耗了。
只要你能完成任务指标，保证足够效率，现实的巫师们并不在乎你是否贪污，相反，他们觉得这是你应得的合理报酬。
收集部分样本保存到空间戒之中，希塞尔干起了正事。
“星环，补充生物材料库。”
从骨头到内脏，只要是没有毒的，他通通尝了一点，为自己的修行仪式添砖加瓦。
一具肉尸接着一具，从兽形到人形，什么胃口的菜肴都有。
人吃兽，兽吃人，人吃人，兽吃兽，生命的平等反而在这种意想不到的角落展现。
又是一具黏糊糊的肉尸从窗口里传下。
等等！这玩意儿是活的！
时运不济中头彩，真是倒了血霉。
哪怕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肉体蠕动的场面时，希塞尔面色还是止不住的难看。
晦气之余，一手悄悄摸出自己的长剑，一手掐起法诀。
完全准备之后，肉尸上的凉气消散，顽固的活性复苏。
就这么一团烂泥之中，还没等他接近，几道黏糊的触手依照本能伸出，在工作台上肆意地破坏。
先是取出麻醉药剂投放，再是精神术法控场，刀剑交错之后，烂泥的触手被尽数斩断。
又是一把短刀扎进烂泥身体里，肆虐的动静很快消停下来。
可希塞尔没有丝毫大意，手上动作不停，将数十把短刀飞进烂泥之中。
愤恨的哀鸣之后，密密麻麻的钢刀终于断绝了它最后的一线生机。
第一缕紫色的鲜血流出，烂泥的核心炸了开来，喷出一堆凌厉的尖刺，可却根本攻击不到躲得远远的希塞尔，只能在不甘地失去动力。
扫开面前零散的尖刺，尘埃落定，确定烂泥没有了生命气息，他这才重新回到工作台。
镇定自若，按照手册上对软体生物的处理要求，继续解剖食材。
交完足量的食材，剩下半成火耗里，他尝了尝烂泥怪的紫色血液。
嗯，意外的美味。
灵力？嗯？还是个超凡种族？这又是哪位巫师老爷在挥霍了？
拿到这一份珍贵的样本，希塞尔继续处理食材。
四个小时转瞬即逝。
签到签退完成，打工人结束了挣外快的兼职，现在又要去履行公司的劳务。
得益于核心序列的身份，天海公司这边没有交予他什么强制劳务，纯粹是换了个名头让他去观摩学习。
在厅堂之中，老员工在制作巫阵巫器的组成元件，他们这些新来的学徒工则在一旁老老实实地打下手，培养自己的工作基础。
再到了晚上，希塞尔除了每日观想炼神，就是自个儿看书学习。
就这样，充实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
生物信息的积累，精神属性的增长，仪式的构建，公司巫阵理论的学习……
一切都在循序渐进，他也在向巫师的气质转变。
居移气，养移体。
哪怕穿着制式的黑袍，学徒之间在学识上的差距，在气质上也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再次来到舰板之上，按照航路的推算，今天星船就要进入又一个世界了。
然后以此为中转返航，两三个月后，星船就会带着所有人回到青方巫域，进入另一片广阔的天地。
孑然一身看着打开的舷窗，起伏闪烁的星辰倒映在他的眼中。
道道流光划过，无数超越他认知的事物沉淀在“海”中，化作姹紫嫣红的珊瑚奇观。
远处一个模糊的虚影由虚向实凝聚，那里是星船前往的下一个坐标。
“早啊。”
一个非常健硕的人影扶上栏杆，一同观望这漫天繁星。
“早。”
言简意赅，气氛却没有就此冷场。
既身为公司形象大使，凯格伦怎么会拿捏不住气场呢。
“噢，朋友，你瞧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欣赏风景，差点忘了正事。”
希塞尔无奈地扶上额头，完了，这家伙又要开始了。
“我代表天海极道机甲社团，再次向你发出诚恳的邀请。阁下既有精深的生命修为，何不同我们一起探索生命肉体的极限？”
言毕，凯格伦又开始作妖，展现他那优美的身姿。
宽大的黑色风衣之下，虎背熊腰的凯格伦浑身肌肉虬结。
磅礴的生命气息自强壮的血肉之躯中喷发，魔鬼般的筋肉附在他完美的骨架上，就像一尊艺术的活体雕像，从神话的年代走来。
再加上讲究的风衣，凯格伦举起双臂，饱满的肌肉挺立，像是一头优雅的野兽，肆无忌惮地炫耀自己猎食的爪牙。
对此，希塞尔目光一凝，生命的斗气在血管中澎湃，繁复的生命本源印记伸长枝条。
在精神属性的加持下，同样强势的生命气息迸发。
像是两头巨兽在隔空争锋厮杀。
“我拒绝。”
“哈哈！对，就是这样！”
大笑一声，凯格伦似乎相当享受这种气势上的争锋，虬结的肌肉开始扭动，折射出黄金一般的光泽。
就在这舰板大庭广众之下，他哼着优雅的小曲，全身筋骨发出雷鸣般的声响，旁若无人地自由独舞。
勇力的舞步之中，艺术的优雅与力量的强大同步展现。
没有灯光，就用生命的璀璨点亮。
没有伴奏，就用筋骨的雷鸣和曲。
黑色的风衣是对力量的谦逊，纯白的礼帽是工业的文明，美妙的舞步是艺术的优雅。
原始野性的肉体，先进繁荣的文明，两种元素一同交织在凯格伦的舞蹈之中。
美丽的魅力可能并不通用，但决定存亡的力量绝对震撼人心。
浑身肌肉的凯格伦，用这种极致优雅的手法，将巫师文明的强大展现得淋漓尽致，无愧于形象大使的名号。
此刻的他，正到发邪！
“是凯格伦大使！”
一声惊呼之后，众多狂热的生灵将正在舞蹈的凯格伦围了起来。
雌性追逐他永不过时的优雅，雄性崇拜他澎湃四溢的力量。
巫师们绝对不会看错人的价值。
在万族的文明之中，凯格伦的气质、形象，都是最好的偶像苗子，天生的形象大使！
从学徒到巫师，不知道有多少人崇拜欣赏他的完美极道，渴望与他有上邂逅交集。
可被这块牛皮糖缠上的希塞尔却相当头疼，趁此机会，从人群之中溜了出去。
同是公司的同僚，相互之间的交集必不可少。
可凯格伦这个“人才”，一发现希塞尔绝顶的生命天资，就像是找到了初恋的情人一样，整天缠着他加入他们那劳什子极道社团，还扬言要再巫师的道路上，重塑生命的荣光。
更伤脑筋的是。
虽然两人地位上半斤八两，可希塞尔却打不过凯格伦。
希塞尔只是个二级学徒的初学者，而凯格伦身为巅峰学徒，他离升华只差一步之遥，只怕一等星船返航，他就会走上升华仪式，成就半个正式巫师。
这让希塞尔还能怎么办。
惹不起，那就只能躲得起了。
人流越聚越多，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让气氛变得狂热。
每位生灵都在凯格伦的身上看到了心中自我形象的侧影，看到自己所向往未来的一部分。
一舞终尽，合上风衣，取下礼帽扣在胸前，凯格伦向所有观众行礼毕舞。
在激动的鼓掌声中，他扫视一周，却没发现半点希塞尔的踪迹。
“这天生的极道机甲苗子，不加入我们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拒绝得了一两次，我就不信你拒绝得了百次千次。”
“这追男人可和追女人不一样，真心耐心对拜金慕强的女人没有用，可对男人，那就是绝杀。
君不闻，心意百炼刚，终化绕指柔。”
心中在低语，摆出惯常的谦逊笑容，顺着人流的缺口，凯格伦离开了舷窗。
躲开世事纷扰，希塞尔在另一侧舷窗观景。
流动的星光逐渐放缓，世界的轮廓在眼前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