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打焦战,活排风
“不唱了?疯了吧你。”
摊上个任性的闺女,黄美琪简直要气死了,这是又吹了啥邪风了呀啊。
“反正也就是个B角。”楚嘉禾顶嘴。
“B角怎么了?有B就有A,慢慢来嘛,到汇演就成A了,那四个老家伙,娘有的是办法摆治他们,你放心吧。再说真不行咱唱别的,怎就说不唱了?”
“我……我要拍电影。”
“甚?!”
黄美琪捂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生了你这样娃,不活了。你以为咱是啥家庭?离开宁州,麻虾都算不上,我和你爸哪有本事送你去拍甚电影。”
“我自己想办法。”
“啊呀妈呀,让我死了吧。”
黄美琪神色忽然一变,“是不是谁又给你灌迷汤了?是不是那沈四狗?”
“哎呀你别管了。”
“丫头,他心里只有那俩女娃,根本没你的份儿,别给自己找麻烦。”
“谁说没有,他都为我……想了。”
“屁!想也是想你的……”
面对闺女,后面的话,黄美琪终于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反正总要便宜一个人。”
“甚?”
黄美琪终于知道,闺女没救了。
“我不和你说,我让你爸给你讲。”
在黄正大坚持下,打焦战终于要汇报演出了,地点就在宁州县大礼堂。
县里头面人物全来了。
之前,逼上梁山不温不火,本撑不起这样场面,但黄正大使出吃奶力气,又请动神秘人物,这才造成如此局面。
易青娥的扮相给了他极大信心。
尤其是那对“灯”。
易青娥手到哪儿,“灯”就照到哪儿。脚到哪儿,“灯”照哪儿。棍头指向哪儿,“灯”也射向哪儿。“灯”、棍、身子已经完全糅为一体,戏是浑全的戏。
黄正大虽外行,也知这厉害了。
打焦战,取自京剧大武生关肃霜的本戏《杨排风》,是其中的一折。
故事不复杂。
辽帅韩延寿抓了杨宗保,杨延昭派孟良回天波府搬兵,不想孟良不成事,搬来了个烧火丫头,焦赞瞧不起,和孟良打赌教训“小丫头片子”,结果,却被人家杨排风打得心服口服,甘愿认输。
杨排风已经成戏,其中一折“打焦战”更不在话下,尽管如此,毕竟易青娥首次公开亮相,几个老艺人仍不放心。
先让胡彩香一个字一个字,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抠唱词,又要求沈四狗亲自上台吹唢呐,胡三元敲鼓,只杨排风的妆,胡彩香和米兰齐上画了俩小时。
生生把易青娥画成了一幅画。
到最重要的“包大头”,苟存中亲自上手,提眉、勒水纱,硬着心肠,生生把十五岁的易青娥勒吐了,等最后贴了鬓片,上了头面,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亮红唇……俏丽得不似人间颜色。
易青娥头炸裂似的疼,吐了又吐,但她能忍,能撑,这么多年戏学下,没啥苦是不能吃的,没啥罪是不能受的。
她必须坚持,今晚绝对不能丢人。
沈知言并没有去心疼易青娥,这是她必须要过的一关,他在关注台下。
透过帷幕。
沈知言又看见了余家那对爷孙。
比之小四年前,同样的众星捧月,但爷爷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不过根根清爽,精神倒还旺盛。那女孩变化却不大,只是更冷更艳了,让人不敢直视。
虽没交流过,但沈知言明白。
他能安安稳稳过这几年,剧团那边的事也心想事成,与这对爷孙,有脱不开的关系,尤其那秦王点兵送上之后。
如今,他们又来捧场了。
沈知言不知道他们为啥帮他,或者另有所图,但他选择接受,还是之前那句话,人情他接下,人情也由他来还。
“哒。”
胡三元敲响板鼓。
沈知言举唢呐就唇,“大开场”。
打焦赞的“大开场”唢呐吹响,苟存忠最后嘱咐易青娥:“娃,稳稳的,就跟咱们平常排练一样,台下全是白菜,记住:稳扎稳打。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好武旦!”手上使力轻轻一推,“上!”
杨排风出场了。
烧火棍“嗖”的一下抛出老远,易青娥一个高“吊毛儿”,再起一个“飞脚”,人在空中,背身就将烧火棍稳稳接住。
随后一个“大跳”,接着“卧鱼”,再一个“五龙绞柱”,紧随一“三跌叉”,紧接着,“大绷子”、“刀翻身”、“棍缠头”。
亮相!
“好!”
“好!”“好!”“好!”……
掌声雷动。
激昂的唢呐声里,易青娥头也不疼了,也不想吐了,脑袋里剩下的,只有戏,只有戏路,藤棍呼呼旋动,滚地、大跳、飞脚旋子……不管怎么动作,藤棍宛如有生命一般,始终紧缠身体。
人随棍走,棍伴人飞。
一时之间,全场都是棍影,“枪挑不入”、“水泼不进”、“莲花朵朵”……
竟如风车相仿了。
喝彩声越发的响了。
易青娥人棍合一,显了“活儿”,也演活了杨排风,她本就是个碎娃娃,杨排风也是个碎娃娃,而打焦战,要的就是多耍碎娃娃脾气,越调皮捣蛋越好。
打焦战几棍,他满地找牙,她就放开了手脚,玩她的棍花。玩得好看,玩得自在,玩得精彩,易青娥打是打,但打得有礼数,一边打,一边赔礼,不服,再打,打完还赔礼,赔完再打,把一个碎碎的、顽皮的,把一切都不当一回事儿的烧火丫头,演得是活灵活现。
第二节戏时,焦赞一败涂地。
杨排风高兴,耍起了那对“灯”。
于是,观众见了神仙。杨排风双眼先是“呼呼呼”左转八圈,又“簌簌簌”地右转八圈,再“嘀嗒嘀嗒”地左右慢移八下;,又“嘀嘀嗒嗒”地右左移动八下,再“扑扑棱棱”地上下快速翻飞八次……
满场观众惊为天神。
她带入了戏,观众也带入了戏,胡三元带领了的乐曲班子,也带入了戏。
沈知言“耍孩儿”、“三眼枪”,唢呐吹得人心给用手揪住翻腾似的,硬是生生用唢呐吹模拟出了惟妙惟肖的马叫声。
吹出了刀光剑影。
吹出了烽烟滚滚。
吹得人扎心挠干,兴奋欲狂。
胡三元使出浑身解数,把场控得死死的,铙钹、铰子、小锣……全喂上了。
调动了全场气氛。
如此配合下,易青娥越演越轻松,越演越顽皮,越演越自如,越演越来劲,把扮演焦赞的老师周存仁累得气喘吁吁,还一个劲儿夸她,“好,没麻达!”
帷幕一角。
一直注视的苟存中大呼:“好!我娃绝了!好!我娃成了!绝对成了!”
易青娥确实成了。
自此,开启了她身为角儿的生涯。
没几年就红火得跟铁匠炉里的铁水一般,流到哪哪着火,流到哪哪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