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风暴将至
阴郁的灰云笼罩着大地,云层中时而有雷电倏忽闪过。无数人家房顶的风力发电机被大风吹得高速旋转起来。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葡萄牙人对风暴已经很熟悉了,在海上、在陆地上,他们都曾经与自然的这种伟力对抗。位于科伦坡郊外,仿照耶稣堡修建的那座堡垒依然岿然不动,即将到来的风暴无法撼动它半分。
在堡垒顶端的房间里,弗朗索瓦·德·布拉干萨,第一次为自己的儿子倒了一杯红酒。
酒的颜色是醇红色,是葡萄与血的颜色。酒杯的表面倒映出阿方索的面部,他的脸部已经被修好,但仍然会因为心理原因偶尔神经质地抽搐。
“父亲,这是……”
“20年前,你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父亲,从法国订购的葡萄酒,产地是阿基坦南方,一个我不记得名字的小镇子……它现在应该发酵到了恰到好处的程度。”
阿方索没有动那杯酒。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不碰酒。不光是酒,任何可能有成瘾性的东西他都不会沾。连带着他也是如此。虽然他用父亲的钱过着奢靡放荡的生活,但却从来没染上非法药物。
“父亲……我们,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阿方索知道了那个消息,关于奥林匹斯集团要并购斯里兰卡的新闻。但直到问出问题的这一刻,他的内心依然抱有幻想,觉得这次收购不会损害布拉干萨家族的利益,只不过是换个上司罢了。
但父亲脸上的表情,还有摆在眼前的这杯酒,一步步地击垮了他的最后一丝侥幸。
“奥林匹斯……”
弗朗索瓦开口了,声音疲惫而苍老。阿方索从未想过,自己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也会露出今天这一面。
“奥林匹斯认为,我们家族,在处理斯里兰卡这件事上太过无能,在即将举办奥运会的关键时期没有将暴动扼杀在摇篮里。我和你,很快都会被解职了。”
阿方索瘫坐在椅子上。
良久,他才呆呆地问道:“谁会接任我们?”
“不知道,现在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但是我以前常用的情报渠道,现在已经拒绝和我沟通了。所以,我也验证不了……但总之,会是赫尔墨斯某个下属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阿方索捂着脸,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抽泣了起来。少见的,这一次父亲没有责怪他。
“我已经将你的妹妹送到泰坦集团的一个熟人那里去了。你今天下午和我乘飞机一起走。也不用太悲伤,只是我们家族再一次从头再来而已。”
一道闪电划破乌云,第一批雨滴开始接触到地面。湿气蔓延开来。
大雨即将开始了。
……
站在轮船的前方,奥林匹斯即将上任的斯里兰卡分部执行官奥德修斯,凝望着远方的岛屿。
他的属下走到船头,顶着大风喊道:“长官,天气预报显示很快会有一场热带风暴袭击斯里兰卡!海上极端天气很危险的!”
“一点小风小浪而已,作为水手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可是……”
“不用再说了,”奥德修斯淡淡地说,“让我再多欣赏一会。”
斯里兰卡,印度洋上的一滴眼泪,如今侧躺在他的面前,静静地等候着他的征服。
奥德修斯知道关于这座岛的一切,比当地人甚至懂得更多。他了解这座岛的历史,他的传统、宗教、人种、资源,以及它过去是如何被殖民的。在看过了关于斯里兰卡的一切资料以后,奥德修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一直以来对斯里兰卡的统治,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失败。
毫无必要的仁慈,过度的放纵,导致了在布拉干萨那个废物家族的手上发生的暴动。缺乏资源不是管理疏忽的理由,只不过是他们为自己的软弱找的借口而已。奥德修斯完全相信,在他的手上,斯里兰卡的产出可以比原来高上十倍。
前提是,先把烦人的害虫全部清理掉。
新大寺派、无畏山派、上座部佛教……无论用什么称呼,他们在奥德修斯眼里都只有同一种身份,那就是叛徒。他们全都背叛了火炬集团,自然也将会背叛奥林匹斯。而奥德修斯将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从科伦坡开始,他将消灭整个斯里兰卡的佛教,以及斯里兰卡最后的民族精神。
……
坐在智远寺庙的屋檐下,秦端一边吸着香蕉味的营养液,一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落下。
虽然来斯里兰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到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所谓的“热带风情”。尽管视野所及没有一棵树,但那种炎热潮湿的氛围却深入了市井之中。不管是头顶着一篮子显卡的女性、贩卖可疑的合成香料的小贩、明显装载超过了设计上限人数的卡车,都让秦端充分理解了何谓南国。
为了配合这种氛围,秦端今天也换了一身“热带”的衣服。他上身穿着大红大绿的花衬衫,下半身一条短裤,腿上穿着凉鞋。穿上这身衣服后,只要不看脸,他几乎可以完美地融入科伦坡的街道了。
智远坐在他的身边,安静地坐禅。自从秦端回寺庙之后,她就一直这样寸步不离,声称是表达自己的尊敬。秦端现在也渐渐地习惯了,智远坐禅时也不出声,可以把她当做普通的花草树木。
“我说智远,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一直都没有问你。”
“嗯。”
“你的寺庙叫什么?”
“灵空禅林。这个名字相当古老了,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的19世纪,奥尔考特少校为本寺起的名。”
“这名字听着不像本地人。”
“的确不是,他是一位美国人。现代斯里兰卡的佛教复兴,很大程度要感谢他。”
“为什么你们的佛教复兴要依靠一个外国人?”
智远小声念了一声“萨度”。
“对于我们这样的国家来说,过去的历史大都被殖民者磨灭了,就连定义自身也不得不需要依靠入侵者的话语。但除此之外,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尽管使用的是外来的话语,我们依然是我们自己。”
对于殖民与文化之类的话题,秦端向来不太明白。所以他只是耸了耸肩。
“那就希望你们能坚持下去。”
雨继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