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火红桑塔纳往事
大大来电话了,又是打给孙露娜。
大大用讨好,甚至卑微的语气询问阿圆的近况。跟孙露娜记忆中那个薄唇冷笑、眼神随时流露嫌弃与嘲讽、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大怎么也挂不上钩。
孙露娜体会到她那颗爱女心切的心,于是耐心的,一五一十,事无巨细,有问必答地讲给大大听。
大大深觉宽慰,到了月底,不需要孙露娜提醒,房租哐哐就主动转了。自第一次转2000后,以后每次都转2400元,说是也要分摊网络与水电煤费。
习惯是个可怕的力量。孙露娜第二次收钱,就没了心虚,隐约收出理直气壮感。
孙露娜拒绝听邵翰林说出“如果你实在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后,数次懊悔,但也只能将懊悔藏在心里。她当前能抓住的智士,也就阿圆了。
阿圆为了自证堪担此重任,把喻老师的坊间传闻抖落得底儿都掉出来了,借此证明她是在人情世故堆里浸染长大的,俗世智慧不要太丰盛。
喻老师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她们家乡城乡结合部的完全中学,任初中部的语文老师,因为她年轻漂亮文化高,很快成为当地相亲市场的香饽饽。喻老师夫家在城乡结合部有权有势,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了彰显对喻老师的喜欢,同时也为了显摆,夫家送了喻老师一辆火红的桑塔纳。这辆车,确切地说,这辆车的颜色,让喻老师广为人知。
后来传出,这辆车是喻老师公公开剩下的,拿去重新喷了漆,当新车送给喻老师的。
喻老师怀孕的时候就发现前夫貌似出轨他其中一位前女友,只是全家上下一致隐瞒掩盖,使她误认为是自己产后作,紊乱的内分泌导致她无事生非。前夫在家人的纵容下,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经常假借出差的名义留宿在外。
时间久了,总有蛛丝马迹泄露。喻老师渐渐发现了夫家上下齐心协力隐瞒她的事。喻老师不蠢也不笨。她没有哭闹,而是冷静地固定各种证据。利用学生家长,找到小三地址,在小三家对面租了房,用贷款买来的价值不菲的照相机拍下前夫和小三的性福生活。改了银行卡的密码后,才撕破脸。
前夫被她杀得措手不及,扑通跪下,抱着喻老师的腿,膝行求饶。那一晚,一向能言善辩的公婆都哑口无言。
可是喻老师也单纯,拿了前夫的手写保证书后,天真地信以为真,错过了最佳离婚时间。“收心”回归家庭的前夫,老老实实的面孔下,藏着一颗报仇雪恨的心。他隐忍了半年,终于哄出了银行卡密码,并销毁了喻老师偷拍的照片和视频证据。
做完这一切,前夫翘着二郎腿坐家里等喻老师晚自习下班(孙露娜虽然听得很投入,却也不禁生疑。为什么阿圆连“翘着二郎腿”这种细节都知道?)。自尊反击战打得甚是嚣张,前夫父母搂着孩子躲在二楼,在暗处偷窥偷听,任由儿子羞辱、教训喻老师。
前夫也不是非要跟喻老师离婚,只是想重振被喻老师压下去的雄风,让喻老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好喻老师乖乖的,睁一眼闭一眼。他可以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可是,喻老师是何等高傲的一个人。她经济独立,人格正常,又怎么能接受前夫的暗示?但,想像前次那样偷偷取证和改密码,是不可能了。那就只剩下硬碰硬,对着干。
喻老师干得卓有成效。不两天,就通过好几个学生妈妈的口,将前夫在外面偷情的事散播出去。她婆婆急眼,责怪她家丑怎么好外扬?喻老师冷笑着怼回去:他做得,我凭什么说不得?
双方拉扯的焦点,很快聚焦在女儿的抚养权上。喻老师不屈不挠,不达目的不罢休。让前夫一家疲惫不堪。经邻居们分析,喻老师是出于被欺负狠了的愤恨,才不肯妥协的。前夫一家是本地人,勾结盘连,人多势众,他们联起手来给喻老师设置障碍,一个站出来为喻老师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良心都被狗吃了。
喻老师坚韧地对抗所有的压力。她是那么聪明,那么顽强,那么坚不可摧,最终凭借法律条文,争取到她最想争取的女儿的抚养权。但也为此废了一身的武功——丢了带编制的工作,无法在过了5年的地方再生活下去,娘家人以她为耻,邻居同事默认她怕是已经疯癫。
她确实压力大,已经瘦脱了形。但她打了一个漂亮仗。甚至四下邻居朋友中从前敢肆无忌惮招花惹草的人都被迫收敛了。
她不仅成了小小少女孙露娜的精神偶像,也成了广大已婚妇女口口相传的传奇。虽然后继者鲜少有她那般决绝的、破釜沉舟的勇气。
把当地传统的“男人少不了要花心几年,女人忍忍就过去了”之痼疾狠狠劈开一道难以愈合的口子后,喻老师开着她的早已被刮花的红色桑塔纳,载着她和女儿为数不多的行李,默默离开了小城。
车开出家门没多久,就遭遇了三角钉。四个轮胎扎坏了仨。邻居们扒着窗户往外看,几家欢喜几家愁。最后,走出来帮她换轮胎的,是她前夫。
前夫说,他很欣赏她。要是她不是他老婆就好了。
阿圆讲的这些,都是缺爹少妈的孙露娜不曾知道的细节。多年后回过头来听,依旧悲凉到心揪起。孙露娜的泪水,泅湿了半张餐巾纸。
阿圆本来有卖弄之嫌,看到孙露娜的眼泪后,神色也垮下来。半天,骂了句“男人凭有狗东西就嚣张,真是狗都不如”。
其实阿圆不讲这些自证她熟稔世俗恩怨,孙露娜一样会找她讨教对付车彻的细节。孙露娜这些年,只顾着应对生活,根本就没交什么朋友。唯一的桃兮,比她还单纯。
第二天,孙露娜将与阿圆讨论出来的应对之策讲给郑硕听。两个人,一个坐在秋千人,一个靠坐在圆铁通上。
“你要小心哦,上次那里就挂花了我的裙子。”孙露娜提醒。
郑硕低头看看她坐着的圆铁桶,果然有个豁口。她挪了挪屁股,忽然,整个人石化。
“那里!”她声音慌张,“那是摄像头?”
孙露娜顺着郑硕手指的方向,赫然看到花架角落上的摄像头。整个人不由自主从秋千上跳下。
“它一直都在那里吗?”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陷入无错。
车彻办公室里,车彻扑哧笑出声。电脑屏幕上,孙露娜和郑硕的紧张与无措,一览无余。他这没来由的一声笑,让电话那头的蒋哥深感莫名。他正严肃地向老大汇报项目进展呢。
车彻收回心神,做漫不经心状:“我记得郑硕有一级注册建筑师证,我把她调进你的组,你不要忌讳她是女性,多给她锻炼机会,用得好,妙不可言……你个榆木脑袋!我实话告诉你,有时候,对甲方,女性身份可比我们大男人好说话多了。懂了吗你?”
蒋哥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车彻满脸不悦。
车彻冷下声音,道:“你看着办吧。”说完,撂下座机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