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在深夜的寂静里无限扩大,扰得人心烦。
屏幕上再次显示血红的几个大字“您已阵亡”,方苡摘下耳机,咀嚼的声音愈发清晰了。
方苡抓了抓头,压低声音不耐烦道:“谁tm大晚上偷吃东西?有完没完了?吵死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无规律的嘎吱嘎吱声。
方苡连输了几把游戏,实在有些火大,一抬手掀开床帘,瞥到斜对面的座位上有个人影,便冲他喊道:“柯杨阳,你tm有毛病吧!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吃什么东西!”
柯杨阳手里拿着根法棍似的长条物什,正不停地往嘴里塞。听到有人叫他,柯杨阳的动作停了一瞬,接着慢慢转过头来。
这是真正的“转过头来”。只见柯杨阳的身体半点没动,脑袋却转了个完美的180°,以正脸和后背面对着方苡。走廊的白炽灯透过玻璃窗渗进朦朦胧胧的冷白,正好映出那张惨白惨白的人脸。
方苡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瞳孔因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扩大,浑身的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不断渗出皮肤,拼命咬住牙齿才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柯杨阳”没有瞳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方苡,嘴巴还在不停地咀嚼着,方苡僵直的目光不受控地落在“柯杨阳”嘴上,那里还挂着半截没嚼完的食物残渣。
“嘎吱嘎吱......”
操!这吃的哪里是法棍,分明是半截人手!
一丝咸腥味在方苡嘴巴里蔓延,是他咬得太用力,把嘴唇咬破了。
“柯杨阳”耸了耸鼻子,似乎闻到了活人的血腥味。
方苡内心一紧,祈祷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却怕什么来什么,“柯杨阳”突然把脖子往前一伸,竟是把脖子生生拉长了几米。
操!方苡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心跳让他的整个胸腔都在震颤,后背已经汗湿了,刘海也变成一缕一缕的黏在额头上。方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转了转僵直的眼珠,在室友的呼噜声里逐渐平静下来。
是个梦。
方苡回想起梦里的细节,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坐起来,下意识靠近床帘。他絮絮叨叨着,猛地拉开床帘!
床帘外空无一物,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啧。
方苡长出一口气,重新躺了下来。嘴巴里有血腥味,他碰了一下,有点疼,看来是真的咬出血了。方苡盯着天花板,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梦中的细节,但大脑却不受控制似的一遍遍回放,尤其是柯杨阳那双灰白的眼睛,似乎仍在虚空中看着他。
方苡侧身摸到枕头边的手机,睡是睡不着了,反正明天就放暑假,不如再打几把游戏。方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醒过来时,宿舍里已经十分亮堂了。
方苡顶着鸡窝头掀开床帘,打着哈欠扫视整个寝室。
目光触及斜对面的背影,剩下半个哈欠被方苡硬生生咽了回去。
寝室变得十分空荡冷清,五个室友已经走得只剩下一个了。如同梦里的场景一般,柯杨阳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个人,和昨晚梦境并无二致。
不会吧……方苡往窗外一看,外头阳光灿烂得很,大白天的,下面这位兄弟应该是人吧?
“这家伙还能更菜吗?!又死了MD!”一句标准的国骂让方苡放了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上铺爬了下来。
噩梦的主角柯杨阳看了他一眼,打趣道:“苡哥,够能睡的啊,这都下午四点了,说吧,昨晚战斗到几点?”
说到昨晚,方苡一咯噔,刷牙的手停了下来,他从洗漱间走回来捧起柯杨阳的脸,认真端详了半天,摇摇头,含糊不清道:“不可棱。”
“操!牙膏沫子都喷到老子脸上了!”柯杨阳甩甩头,笑骂道:“滚滚滚!快点!我点了烧烤,今晚烧烤啤酒游戏,决战到天明!”
方苡想起昨晚的五连跪,瞬间被点燃了胜负欲,咬着牙刷附和道:“杰战到天明!”
x大的暑假不到两个月,宿舍里的四个外地人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回家了,只有柯杨阳和方苡两个住市区的不紧不慢,甚至还打算在学校多待几天。
学校很多店铺都关门了,方苡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开着的便利店,在西食堂的二楼。收银台里坐着个男生,戴着个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埋首不知写写画画着什么。
方苡从冰柜里拿出几罐啤酒,想了想,又回到货架拿了一堆泡面薯片可乐。他抱着所有东西走到柜台边,一松手就把所有东西都摊在柜台上。方苡的余光看到零食下似乎压了几张黄纸,男生倒也没管,施施然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装袋、结账。
零食装袋后,底下压着的黄纸便露了出来。方苡有些惊讶,这玩意儿看着像是两张符纸。没等他再多看几眼,符纸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了。
方苡的视线跟着这只手走,男生把符纸随意塞进身后的挂包里,淡淡道:“一百二十五。”
方苡回过神,扫码付了钱,临走前多看了收银小哥两眼。鸭舌帽的帽檐挡着,看不清收银小哥的脸,只能看见一个冒着青胡茬须的下巴。
想起那两张鬼画符,啧,真是个怪人。
等他走到门口,收银小哥突然出声:“等等,消费满一百,送两根棒棒糖。”
“不要了。”方苡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生把帽檐往上提了提,露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下两坨乌青。
方苡提着一大袋东西,低头刷着手机......慢着,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从西食堂到南2宿舍楼只有五百米,抄近道只需要五分钟,这都走了十多分钟了,他怎么还在小道上走?
方苡抬头往四周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本来零零星星的行人都不见了,四周漫起了浓雾,把道路两旁的建筑遮挡得严严实实。乳白色的雾不断翻涌,逐渐向方苡拢聚。
方苡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疼。不是梦。一股寒意攀上心头,方苡打了个冷颤。
能见度不断降低,周围的松树在流动的浓雾中时隐时现,让方苡想起看过的古老僵尸片,彷佛下一秒就有抬棺的纸人出现。
脚步是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但停在原地绝不是好的应对之策,谁知道这些诡异的雾什么时候才散,或者雾里有没有藏着什么非人的东西。
老一辈的人常说,“鬼怕恶人”,方苡不知道这种说法究竟可不可信,但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没有路的时候到处都是路,没准就被他走出一条路了呢!
方苡把零食袋子放在一边,叉着腰深吸一口气,把平时和寝室那群兔崽子打游戏输了脱口而出的脏话通通来了一遍,浓雾聚集的速度变慢了,似乎有用。
方苡心中暗喜,又把那段脏话从头说了一遍,浓雾不再流动,方苡马上小跑起来,期盼着突然就从雾里出去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地上那个孤零零的零食袋子告诉他又回到原地了。
方苡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够凶,又或者不太像恶人,毕竟他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很难让鬼相信他是个恶人。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发疯”,就在方苡咬咬牙准备脱裤子来泡童子尿时,浓雾消失了。
方苡惊疑不定地看着快速退散的浓雾,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还维持着拉裤链的动作,对上两个迎面走来的女孩。
三人都愣住了。
短发女孩“tui”了一声,骂了句“死变态”,拉着另一个女孩子远远地绕着方苡走了。
......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面红耳赤的方苡迅速拉上裤链,提起袋子飞快地跑了。好在已经放假,宿舍区冷冷清清,也没什么人看到他这副糗样。
方苡走得快,自然没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戴着鸭舌帽的男生。
在男生的角度来看,方苡半小时前进了宿舍门禁,之后就在原地不停地打转,转了十几分钟后嘴巴开始念念有词。
走近一听——骂脏话呢。
男生翻了个白眼,手里的符纸往口袋里带了带,一个素质低下的男大学生不值得他浪费一张市场价二十一张的驱邪符,反正这鬼打墙也只是个低级幻术,死不了人。
这个想法在看到方苡准备拉下裤链时达到了顶峰。
再之后,这幻术果然没维持多久就散了,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方苡飞窜回宿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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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买个啤酒怎么去了半天?烧烤都凉了。”柯杨阳把一块铁板鱿鱼塞进嘴里,顺手拿起袋子里的啤酒打开灌了一口:“啊!爽!”
“凉的不是烧烤!是我!”方苡像滩软泥一样瘫在躺椅上,一口气跑上五楼还有些喘,“柯杨阳,我明天就回家,我劝你也快点离开学校……”
柯杨阳把鱿鱼咽了下去,道:“什么玩意儿?明天就回去?你家不是在市中心吗,回去那么早干嘛!”
“我怀疑,我们学校有不干净的东西……”方苡压低声音道。
“噗!”柯杨阳一口啤酒喷了出来,“你睡懵了?智障了?”
方苡把昨晚的梦和刚才的鬼打墙说了出来,越说越觉得后背发凉,最后道:“听说学校一般都喜欢建造在乱葬岗上,用学生的阳气压制恶鬼,现在学校放假了,阳气不够旺盛,没准压不住恶鬼了。”
柯杨阳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咱们有一门课,叫马克思主义哲学,你是不是从没听过课啊?”
方苡急了,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明天就走,你好自为之。”说完,方苡就从床底把行李箱拖了出来,开始收拾东西。
“哎哎,你还打不打游戏了?”
“不打。”
“那烧烤呢?”
“不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