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尽管我们的手中一无所有
筱泽澪做了个梦。
在梦中，她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是上小学的时候，父亲骨瘦如柴地躺在病房里。
病症是肾积水晚期，没有合适的替换肾源。
父亲只能等死。
经过日日夜夜痛苦的治疗后，父亲最后流着泪睡着了，无论筱泽澪怎么呼喊都没有再起来。
父亲被烧成了灰，装在小小的盒子里。
母亲擦干了眼泪，带着她离开了原来的家，住进了逼仄的廉租房里。
为了赚更多的钱，母亲同时兼着饭店和物流两份工，每天早上在她醒来前就离开，每天晚上在她睡着后才回来。
筱泽澪只能自己上学，自己买学校的面包，家长会也没有人会过来。
她会因为只穿一套衣服被嘲笑。
被孩子们孤立也只能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感冒了也只能自己买药吃药。
但是。
母亲也只有一套衣服，甚至还在里面打了补丁。
她在满是男人的码头工作时，只能一遍遍忍受猥琐的目光和调戏。
她如果感冒了，连药都舍不得买。
母亲是她的英雄。
明明母亲更辛苦，但她仍无数次地道歉。
筱泽澪很懂事，忍耐着心里的悲伤，做一个能让母亲开心的乖孩子。
就这样，生活在匆忙中苟且。
筱泽越长越大，成为了小学生中出名的漂亮女孩，被认为未来可以成为演员。
而母亲的白头发也越来越多，没过四十岁就直不起腰来。
她的工作依然很困难，因为年纪越来越大，被不少老板嫌弃，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换工作，付出比年轻时更多的辛劳。
但她为筱泽澪的成长而骄傲。
“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小澪自己成为了出色的孩子，如果在其他家庭她一定能更优秀……”
这么说着的母亲，脸上的欣慰和落寞是藏不住的。
或许是为筱泽的成长而由衷的高兴。
或许是对于自己没能陪伴女儿的童年而自责。
但即便这样，她也不忘在筱泽生日的时候买她最爱吃的鲷鱼烧。
仅仅是这样难堪的礼物，也足够让筱泽开心很久，因为这是妈妈买给她的。
直到十二岁那天，筱泽晕倒在了学校里。
“是肾积水，恶化的很快。”
医生对匆忙赶来的母亲说了这句话。
“如果不尽快找到合适的肾源替换，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的筱泽澪年纪还小，但隐约听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或许和父亲的原因一样。
而在父亲死时泣不成声的母亲，这一次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医生道谢，而后用粗糙温暖的大手拉着筱泽澪的小手离开了医院。
她来到摊位，给筱泽买了最爱的鲷鱼烧。
筱泽吃着鲷鱼烧，看到自己的母亲歪着头看向她，笑着说。
“小澪啊，妈妈有两颗肾脏，咱们一人一颗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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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得知肾脏匹配的时候，母亲高兴的甚至跳了起来。
她将自己的一颗肾脏取下，安在了筱泽的身体里，万幸手术很顺利，筱泽澪的生命得以延续。
只是缺失了一颗肾脏，意味着人不能再从事任何重体力劳动。
母亲并不在意，她辞掉了原本的两个工作，带着筱泽搬到了一家养老院的公寓楼里居住，母亲则从头学起成为了养老院的护工。
相比于过去的工作，养老院的工作稍微轻松了一些，但仍然不是缺少一颗肾脏的母亲能承受的。
渐渐长大的筱泽澪，总会看到下班后的母亲在卫生间里露出痛苦的表情，忍耐着身体的疲惫和剧痛。
于是筱泽澪想要帮母亲的忙。
终于，在考上高中的同时，她也被灰姑娘事务所的石川青子发掘，成为了兼职的偶像实习生。
这意味着筱泽可以工作，事务所也能承担部分的学费。
当筱泽澪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母亲只是憨厚地笑了，和筱泽澪相拥而泣。
母亲一直是这样。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一直将笑容呈现给筱泽澪。
尽管她们的手中一无所有。
“放心吧，有妈妈在。”
仿佛要表达这样的想法，母亲哪怕在困难的时期也不曾忘记微笑。
直到她忘了筱泽。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找苦命人。
母亲被检测出一种类似于阿尔兹海默症的疾病，忘记了工作，忘记了吃饭，忘记了上厕所，忘记了自出生以来的一切记忆和技能。
她也忘了筱泽澪。
这或许是因为母亲曾在东京的码头区工作，接触了重金属相关的工作。
她为了自己的女儿不惜做着的兼职，最后夺走了她关于女儿的记忆。
筱泽澪没有时间伤心。
她要拖着病弱的身体，拯救赋予自己两次生命的母亲。
于是她高中辍学，全职参与了事务所的工作。
白天她参加各种活动和企划，晚上则照顾母亲的起居。
因为请求了石川青子，所以对方破例给了筱泽澪很多份外的工作。
尽管这样让母亲有钱继续治疗，但也让筱泽澪愈发疲惫。
没关系的，我可以做到。
妈妈好好休息就好，只要别忘记醒过来。
现在该我当妈妈的英雄了。
筱泽澪这样说服着自己，参与的工作愈发频繁，最后导致自己生了一场大病。
为了治病，辛苦攒下的积蓄见了底。
原本的养老院因为母亲不再工作，所以收回了她们的房子，她还需要再花钱在东京租房子，最好离医院和事务所比较近。
护工的工资也因为行业涨薪提高，又是一笔支出。
而事务所那边，在大病后似乎看到了她的极限，隐约有不续约的意思……
“啊……”
喉咙的声音好颤抖。
筱泽澪崩溃了，她将自己一直维持的坚强全部戳破。
她不想强撑着身体的痛苦工作。
她不想一年只穿两套衣服。
她不想没有梦想、没有爱情地结束自己的青春。
但她最不想的，是母亲再也醒不过来。
“怎么办啊，妈妈，我真的撑不住了……”
谁也好，让我一无所有也好，来一位英雄拯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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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梦中，筱泽澪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是父亲没有生病，一家人一起散步回家的时候。
筱泽澪握住母亲不曾粗糙、但仍然温暖的大手，那是如此的让她安心。
而后，筱泽澪醒了过来。
监护室里。
不知几天后的清晨在她脸上洒满阳光，惹得少女忍不住扇动鼻翼。
她突然感觉自己握着谁的手，低头一看，星野海正靠在床边小憩。
他的手被筱泽死死握住，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多久。
“啊……”
筱泽澪下意识地发声，星野海马上醒了过来。
“筱泽！……你醒了？”
星野海看着清醒过来的筱泽澪，忍不住松了口气。
但筱泽澪握住的手更紧了，让他忍不住看向少女悸动的瞳孔。
“出现了，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