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实验伙伴

墨本赫是上个纪元活跃的神祇，命途诡诈多疑，是臭名昭著的诡计之神，在诸神之界中隶属于冥界之主麾下。

祂最大的特点，就是脸上长着四张面皮。

根据《启示录》的记载，这位诡计之神性格恶劣，曾利用自己的能力多次愚弄其他诸神，引得众神反感。

后来，祂开始不满足这种小打小闹的动静，竟然主动挑衅当时身为两大主神之一的北地母神。

伟大的母神并没有计较墨本赫的冒犯，只是给了祂一个不轻不重的教训，便没再回应。

这也让这位诡计之神颇感无趣，只得悻悻而归。

后来祂又盯上了另一位尊贵的主神——福音。

不过福音可没有北地母神这么好的脾气，据《启示录》所示，福音天父亲手撕下诡计的两张脸，打碎了祂的神骨，将祂扔回冥界深渊之中。

从那以后，在神明的影响下，墨本赫的信徒被定性为异端，受到各大教会的共同讨伐，至今都不敢公开露面。

而那两张撕下来的脸，被福音天父贴在一起，制成了一副双面的面具。

汀妮斯手上的这副面具当然不是本体，而是研究所炼制出来的仿品。

真正的【墨本赫面具】已经脱离了秘器的范畴，是一件当之无愧的神器，至今还呈列在福音教会内部。

但即便是仿品，它的效果也足够强大了，不仅可以改变自身样貌，就连体内的灵性都可以掩藏。

科勒虽然没有觉醒异能，但他体内的灵性却极为强烈，其他非凡者只要在接触的时候稍微用灵感探查一下，就能轻易发现。

这也是为什么，汀妮斯不愿意和菲尔斯握手，她害怕自己体内研究所序列的灵性被对方发现。

“对了，我刚刚用的这张脸是谁的？”科勒问道。

“他就叫格林达，格林达·诺兰，是研究所的实习科员，一个有点腼腆的小伙子。

当初他刚加入我那个导师的小组时，就对我一见钟情。”

汀妮斯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

科勒猜测，可能这位格林达小伙子和汀妮斯之间发生了某些遗憾，于是问道：“所以他的脸为什么会在这上面？”

“因为他死了，”汀妮斯垂目，“在一次任务中，他接触了异变，全身上下都受到了不可逆的污染，只有这张脸没有影响。”

“他临死前看着我的眼睛，说希望我能把他的脸剥下来，放在墨本赫的面具上，这样我以后要是想他了，还能时常看看他。”

科勒和凯瑟琳对视一眼，都没有回话。

汀妮斯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悬崖上传来，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真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我就一直很讨厌他这点。

不过也是托他的福，我从研究所被除名的时候，把这张面具也带出来了。规则上虽然不允许，但上面的人尊重格林达的遗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

她看着科勒，语气认真道：“所以，这是我借给你的，记得要还！”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就这么轻易地借给我了？”科勒挑了挑眉。

“不然呢？”汀妮斯摆摆手，“格林达死前希望我能多用这张面具看看他，那我总不能自己带上面具，然后大半夜在房间照镜子吧？”

科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挺诡异的。

“所以啊，你平时没事的话就来我这里坐坐，顺便帮我完成一些实验课题。”

听到“实验”两个字，科勒就本能地皱起眉来。

在阿美卡医院的经历，让他对这个词相当排斥。

“放心，我对你秘密不感兴趣，只不过好不容易遇上一个S序列的非凡者，我想借这个机会，验证一下某些猜想。”

汀妮斯竖起三根手指，向科勒保证道：“我可以向机械之主发誓，不试药，不解剖，不电击。”

科勒抿抿嘴：“看来你对研究所的手段很熟悉啊……”

汀妮斯也没有否认：“没错。其实我本人一直很反对这些方式。在我看来，这些手段过于折磨，不利于素材的身心健康。

在我这里，你并不是没有灵魂的素材，而是我的实验伙伴！”

汀妮斯眨眨眼：“所以，这样说你可以接受吗？”

科勒微微一笑，点头道：“正好，我对自己也有些疑惑。”

“那就成交！”汀妮斯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朝科勒伸出手，“合作愉快，我的第一个S序列素材……不对，是实验伙伴！”

科勒笑着和她握手。

凯瑟琳翻了个白眼：“你会后悔的……”

科勒摇摇头：谁先后悔还不好说呢。

“对了，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

汀妮斯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乐呵呵地问道：“什么？”

“第一，我的灵性序列虽然是S级别，但我其实是一个残缺的非凡者……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汀妮斯脸上的笑容一凝。

这句话的含义，以及背后蕴含的危险，她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残缺”这个概念，本身就是红水银研究所最先提出来的。

不过她还能安慰自己：“没关系，残缺的非凡者研究起来更有价值……”

“第二，我有个朋友，是和我一起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他也是S序列，目前正在家里进行觉醒……”

汀妮斯的瞳孔再次亮了起来，有些惊喜道：“还有一个S序列的素材！”

“但他也是残缺的，而且灵魂上还存留着一个禁制级别的封印！”

汀妮斯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几乎快要把科勒的掌骨捏碎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疼痛，对科勒来说不算什么。

“第三……”

科勒把自己的衣领往下拉了拉，修长的指甲在锁骨下面划开了一道口子。

色彩绚烂的液体从他的血管中渗出，像是流淌的彩虹。

“我的体内被注射了一种β级别的神经秘毒，只要我尝试感应灵性，就会受到强烈的侵蚀。”

“β级……”

汀妮斯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开什么玩笑，自己那张墨本赫的面具也才γ级的秘器，这家伙身上居然有β级的秘毒！

关于秘器、秘药、奇物……这些东西的级别分类都是一样的，从珍稀程度和危险程度来排序，由高到低依次是α（阿尔法）、β（贝塔）、γ（伽马）、δ（德尔塔）、ε（埃普西隆）。

在研究所内部，大多数人都只能接触到γ级别的东西，γ级别以上，就属于“危险品”或者“违禁品”了，普通科员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他一个连异能都没觉醒，LV1都算不上的异能者，身上居然被注射了β级别的秘毒！

谁这么大手笔？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汀妮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等等，你体内有感应灵性的秘毒，那你是怎么戴上这张面具的？”

墨本赫的面具虽然没有使用门槛，但也是需要灵能才能启动，而涌动灵能就必须感应灵性，就像是你想用手拿起某样东西，必须先感受到自己的手在哪。

虽然大多数时候，人依靠本能就可以知道自己手的位置，但这个本能同样是无可避免的！

科勒咧咧嘴：“很简单，只要忍住【侵蚀】就好了！”

汀妮斯的眼神剧变：“你真的是个疯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β级别的秘毒，你说忍就能忍住的吗？你的骨头是禁石做的？”

科勒摇头：“相信我，这个秘毒对我的伤害，远不及它对我的帮助。”

……

大机修车厂的卷帘门打开，汀妮斯探出头扫视一圈，随后一辆崭新的黑色礼车从大机修车厂里开出来。

“接下来我们去哪？”科勒在副驾驶座上问道。

“我饿了，先去吃饭。”

“你不是吃过早饭了吗？”

“你这叫什么话，吃完早饭吃午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你的早饭是十点半吃的，距离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

“啧！你话真多！”凯瑟琳有些不耐烦道，“你吃不吃？”

“吃。”

凯瑟琳一脚油门，宝瑞礼车沿着宽敞的大街驰骋。

科勒看了眼窗外，发现周围的房屋从整齐的公寓楼和独立的排屋，变成了凌乱破旧的铁皮房。

路上的礼车也看不见了，倒是马车多了起来。

虽然现在的礼车技术很发达了，但哪怕是在繁星城这样的大城市，也只有一小部分人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可以负担得起。

其实礼车本身不算天价，那些周薪几百欧元的工人攒个几年，咬咬牙也能买上一辆，可问题是他们根本加不起红水银汽油。

因此，在繁星城的郊区，或者是二三线的小城市里，还是马车占据着交通工具的主流市场。

“我们要到别的城市去吗？”科勒随口问道。

“那还远着呢，繁星城可比你想象中的大多了。”

凯瑟琳把车停到街口，两人下车。

科勒抬起头，远远看见前面排着一条长龙。

“这是哪？”

“这里是奎姆修斯区，之前汀妮斯说的南部垃圾厂就在这里。”

科勒顺着凯瑟琳的目光望去，眼前的第一印象就是脏乱。

油腻的头发，黝黑的皮肤，褴褛的衣衫……很多人手上或者身边都有一个硕大的蛇皮袋，在炎热的天气下发酵出隐隐的臭气。

地面随处可见油腻腐臭的污迹，一脚踩上去，鞋底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是踩在胶水上一样。

科勒微微皱眉：“那他们……”

“他们有些是垃圾厂的工人，有些是拾荒者……当然，两者并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垃圾厂的工人也会出来拾荒。”

科勒盯着面前的人群，确实看不出什么区别。

“这些都是繁星城最底层的人，也是繁星城中人口基数最大的群体。在这个百万级别的豪华都市中，有将近五分之一的人做着和他们类似的工作。

他们当中，有些人从来没上过学，是连教会学校都没有去过的文盲；或者是在工厂不小心失去了手脚而被辞退，无处可去的工人；还有留守在这里的老人和儿童。”

科勒心中微微有些触动。

在离开精神病院前，他对这个世界有过诸多想象，其中就包括了这样的地方。

就像那些赛博朋克的世界中，高楼大厦的阴影下，总有岌岌可危的贫民窟。

“他们收入微薄，平时会在垃圾厂捡一些发霉的食物，如果没找到就只能吃垃圾。

所以繁星政府在这里设立了一个救济点，专门为这几条街道的拾荒者提供福利餐。”

科勒回过头：“所以，我们的午饭就是这个吗？”

“没错！”

科勒眉头微皱，他对福利餐倒是没什么芥蒂，毕竟阿美卡医院的伙食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凯瑟琳明明不缺钱，为什么会特意开车到这么远的地方，排这么长的队来吃福利餐？

他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跟着凯瑟琳来到队伍末端。

两人刚一走进，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不是这些拾荒者不爱干净，事实上，垃圾厂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就是不缺水，路边随便找个水龙头都可以洗澡。

但当你周围都是垃圾的时候，自己干净与否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等走近后才发现，这里是一家餐厅，窗户上还贴着海报。

“奎姆修斯区第二街道福利餐救济点，餐费2欧元/人！”

科勒点点头，对于救济餐收费，他其实是可以理解。

无论是在哪个社会，完全免费的东西，是没有流通的价值的。

如果一分钱都不收，说不定周边那些居民，甚至城郊工厂里的工人，都会坐马车过来吃，毕竟厂里的餐费可比交通费还贵。

但有了餐费以后，那些想占便宜的人就需要考虑考虑了。

福利餐的门槛，恰恰是为了过滤掉那些并不是真正需要的人。

让科勒有点意外的是，他们刚一走进，就有人认出他们了。

“呀！这不是凯瑟琳修女吗！”

“凯瑟琳修女，你今天也来了吗？”

“愿福音保佑你，凯瑟琳修女！”

拾荒者们热情地朝她打招呼，每个人眼神中都带着尊敬和热忱。

看得出来，凯瑟琳在这里很受人尊敬。

凯瑟琳也丝毫没有架子，众人朝她伸出双手，她也一一回应过去。

这一幕让科勒有些恍然，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壁画：戴着耳钉的红发天使从天而降，落在肮脏泥泞的信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