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黄兴忠何去何从
“不就是狐狸和狼吗?三姐,它“不就是狐狸和狼吗?三姐,它们怕人,人是它们的天敌,你哆嗦什么呀?”
“哈哈……”史亮甩了下鞭子,在头上炸响,“哈哈……三小姐,你这胆子咋这么小呢,跟芥菜粒似的!”
安葬了黄鹤松,大部分客都散了,经过这六七天折腾,每个人都累得贼死,阳光终于有了点模样,屋檐羞羞答答滴起水来,没完没了,黄兴忠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枯枯地坐着,这时庄惠英走进来:“兴忠,你出来一下!”
“干什么?我明天就回学校去!”
“我看这学就上到这儿,干脆告一段落!”
“那不行,我怎么都得上到毕业吧?至少我得拿个毕业证书!”他心中想的是梁一纹,但这事没法和母亲说。
“你先出来,你大舅,你二舅和你二姨、三姨都在!”
“干什么嘛!”他极不情愿走出屋子,客厅坐满了人。
“哟,兴忠,你坐!我们和你说点事!”说话的这个人是黄姓家族中最有威望的黄松声,“兴忠啊,天飞横祸,你爸遭此不幸,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但已经发生了,谁也无力回天,你爸是个大能人,他是我们黄花甸子的骄傲,除了他,没有人能把生意做到西凉城,并且把生意做得这样风生水起,你姨平白无故消失了,你觉得这里的事简单吗?你爸的仇怎么办?就这样白白搭上一条命吗?黄花甸子不少人正踮着脚,露齿讪笑,他们早就巴望你们家倒倒塌,他们没有本事挣世界,羡慕妒忌恨,比他们过得强的,表面笑嬉嬉,内里恨得咬牙切齿,你爸爸抢了他们的风水。”
“损人不利己?那不是有官府在查吗?”
“你可真逗!你相信他们能查出来吗?”
“他们不是拿了钱吗?”
“看看,还是幼稚得可爱!你妈是个女人,你是黄家唯一男丁,振兴黄家百年基业靠你,你已经十七岁了,我像你这么大,已经做了父亲,综合你舅舅和你姨,以及黄家各位长辈意见:先成家,后立业!这事具体交给老嫂子找人操办,学就不用上了!”
“我……”
“听我把话说完,你是黄家唯一的孩子,必须撑起这个门面,大道理也许你比我懂,老嫂子,鹤松是不是之前给他订过一门亲事?”黄鹤声扭头看庄惠英。
“有这事,是史家春铃!”
“怎么订他家?”黄鹤声捻着胡须,有些矜持,“这个人就是个滚刀肉,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呀,这事不大好办!”
“你是说,他会反悔?”
“不仅会反悔,还会把事情说得冠冕堂皇!史健久这个人,没有利的事,他是不干的,你要小心这样人,黄家在黄花甸子上的店铺,要格外小心,他惦记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跟单德州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要小心,杨师傅,这事你还得多在心!”
杨坚强坐在角落里,一直不说话,把旱烟袋抽得巴嗒巴嗒响,既然黄鹤声看到他,就磕了烟袋锅,“我一个势单力薄的外姓人,孤木难支,再说,眼下生意并不好做,店铺是有几个,但大多都不死不活僵着,史家居然把最大店铺开到我的门口,这是明显挑衅,老爷在世时,我提醒过他,可他总是笑一笑,说不足为虑,但鼻子在眼上,总不是好事,各位都是近亲本家,只有我一个外姓人,如果要想与之抗衡,必须把一个人请来才行,要不然,这内外交困,恐再难立足,至于老爷生前身后事,需从长计议,水落石会出,少爷,你也不要和太太轴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想,可理想丰满,现实太骨感了,它硌手呀!就算你有十二分不愿意,要是史家不挑剔,你就应了吧,这样一来,史健久就再也不好意思和黄家过不去了,这样黄家就得到喘息的机会,渡过难关,就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不打紧,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托白金枝,再说上一门,这个应该没问题!”
“太太把事情想简单了,史健久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如果他能履行承诺还则罢了,否则,黄家不安宁的日子就来了,使绊子是最常见的,就怕他假借单氏之手,如果是这样:黄家将从此万劫不复!”
“杨师傅,你来黄家也是好几年了,是黄家老人了,有什么你尽管说,你刚才说要请什么人?”庄惠仁不断点头。
“这个人叫刘仲天,黄花甸人,曾经在大户人家做过管家,最近刚刚赋闲在家,见过大世面,如得此人相助,黄家必如虎添翼!”
“噢?我们这儿有如此能人?”黄鹤声有几分意外。
纷纷扰扰讨论到饭时,这些人吃了饭,都陆续走了,黄家变得空荡荡凌乱起来,这些天,跟土匪抄家差不多,那个噪音,那个乱,每到堂屋正门那儿,他都觉得父亲还躺在那儿,把眼睛睁得特圆特大看着他,他拍拍脑门,知道那是臆想,只要一走近那儿,总会不自觉看着那儿,父亲脖子上的大血口子,还有沈老先生和陈夕红表情木然,旁若无人,象补衣服一样,针好大,线好粗,把父亲鸭嘴兽一样的大口子,缝了起来,然后用纱布缠起来。那正在汩汩往外流着鲜红的血,象魔鬼的嘴,一张一翕,象吞食什么,他哆嗦惊恐起来,梦魇一样,象绳子缠绕自己,由于害怕,他一般不到那屋子去。
掌灯时分,史春铃坐在父亲对面,看着父亲那张严肃的脸,知道不是小事,便低垂着头。
“春铃,有件事,我必须很严肃地跟你谈,黄家今天中午,派人传过话来:他们想让你和兴忠尽快完婚,你是怎么想的?”
“爸,我还小,还不想结婚!”她哆嗦着,声音发颤,她没有去现场,别人的讲述,血淋淋印在她脑子里,其实她不是怕结婚,而是怕到黄家大院去,但隐晦的意思无法表述,如果她坚持,史健久不会为难她,除了抗拒,没有其他表示。
“嗯!我也有这种打算,黄家过去名声在外,那是有黄鹤松撑开的一片天,现如今这根擎天柱子倒了,黄家大部分生意都在西凉县,连店铺中的货,都被人搬得差不多了,黄兴忠以前过的是少爷生活,我怕今后是每况愈下,吃饭应该是没问题,但今后日月会不好过,你有什么想法,和我说说:是先缓一缓,还是你彻底回绝他?我不能明知前面是火坑,我还要把你往里推!”
“要是能回就回了,我要上学!”
“三姐,你怎么能这样呢,做人要讲良心!你这不是落井下石吗?”史响铃在门口听了半天了,忍不住就进来了,“春天时候,可是你亲口答应黄老爷的,这才几个月,你怎么说变就变?你成什么人了?”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怎么知道黄老爷会……?”
“你嫁的是黄兴忠,与黄老爷有什么关系?”
“响铃,你不要多说话!”
“爸,她这人怎么这样?翻脸比翻书都快,她这是要干什么呀?”
“你要看他好,你就嫁过去!我决不会后悔!”史春铃丢下手中正在看的书,就生气走出去
“姐!你真的会后悔的,今天爸在这儿,我把话也撂在这儿:世上不会有地方卖后悔的药!”史春铃转身就走,出了家门,无意仰望天空,星星跟着一弯钩月,就在天上闪烁着,滴答,这是什么?雪还在融化。“爸,你不能任由着她胡来,要不然……”
“你不要再说了,黄家完了,只是时间问题,你指望她过去过苦日子?”史健久一脸得意,“既然她不想嫁,就随她好了,现在都民国了,我总不能拉郎配吧?老牛不喝水,硬按不合适吧?”
史家客厅,太阳躲在阴霾里,水气卷着潮湿,象烟雾,直扑人的脸。杨坚强、白金枝、史健久、陈秀铃都坐在那里,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气氛凝重吓人,小桂花轻手轻脚,拎着水瓶,端一叠小茶碗,到每个人面前,放一个碗,将早已经泡在水瓶中的大红袍倒出,温蕴的气息扑鼻,刚倒完,史健久就不耐烦勾勾手,“你出去吧,我们要谈点正事!”
“哎!”小桂花低头放下水瓶。
“史老爷,开门见山吧!”杨坚强已经看出端倪,但装作不知道,他要亲耳听见史健久说话。
“二位来的意思我明白,但事情来得太突然,且如此血腥,且春铃胆小,黄家在这种时候催婚,是否妥当,姑且不论,就黄老爷的事情,倘未善后,在这种境遇下,复议婚事,显得过于苍促,二位都是黄家的一些事亲历者,一抷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这种心情我理解,但作为黄老爷的遗孀,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怎么可以如此草率行事?不能等尘埃落定吗?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如果黄家一意孤行,我只好对不住了!”史健久冲杨坚强一抱拳。
杨坚强张张嘴,晾在那儿。
“史老爷,你听我说!……”
史健久摆摆手,“你不是黄家人,我听你说不着!”
滋溜!杨坚强端起杯子,吸咂一口茶,冷笑一下,“史老爷,你这话里有话呀,几个意思!”
“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再缓一缓,至少要到明年再议!”陈秀莲忙拉场子,眼睛却偷偷瞄史健久,史的表情木然,低头吹茶,陈摸不着头脑,话说了一半咽回去,场子冷在那儿。
“翻过年再说话,头年就这几天,舀水不上锅,要是黄家实在等人用,可以自行处理,财礼我会一分不少退回去,二位务必把话带到,我想庄太太比较明事理,能够参悟透其中道理,当然,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结果:毕竟两个孩子还都那么小!事要一件件做,饭要一口口吃,一蹴而就,难免会有闪失!”外面正飞沙走石,把房门撞得叮当响,泥和沙在风头上,抱着树叶纸屑一起扑进来,“老天发怒,这是要收人呀!”旁若无人,滋溜滋溜吸茶。“女人哪,永远是头发长见识短,大清是怎么完蛋的?还不是那个飞扬跋扈、蛇血心肠的慈禧乱当家的结果?俗话说:母牛担墒腿打膘,女人当家穷屌操!我也不是看不起庄氏,她真正当过家吗?她这么急功近利,不是要把黄兴忠后半生耽搁了吗?据我所知:这孩子有学习天赋,她这样做是帮了黄兴忠还是害了黄兴忠?想想吧!”
“那既然史老爷有此意思,我们就到此打住,我们把史老爷话带到就是了!”杨坚强站起来,摇晃几下,看了一眼白金枝,要走。
“杨老板,请留步,你可以先走了,我和杨兄弟还有几句掏心窝子话要说。”
“好吧!”白金枝用袖盖住脸,风起得斜行。
望着白的背影,“杨兄弟,不必站着,我们坐下来说!”
“还是站着说吧,有什么话直说!”
“杨兄弟在黄家不少年了吧?”
“昂,算起来小二十年了,史老爷怎么起起来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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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松精明了一辈子,把生意做到西凉城,是黄花甸子第一人,我承认我不如他,可他命运不济,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要不然也不会客死他乡,想想西凉县城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我这样泥腿子可以染指的地方?三教九流,七行八道,有几个人能站住脚的,他算是头一个,可就在他风生水起时,出了事,警局至今没有说法,说明什么?你老兄还不明白?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意概于此,如果杨兄不嫌弃我这庙门小,我愿意把黄花甸子上所有生意交由你打理,月俸比黄家每月多八个大洋,如果你不满意,还可以再商量,黄家气数已尽,你要挽狂澜于即倒吗?黄鹤松能给你的,我也能,他不能给你的,我更能,想想吧,你究竟留恋个啥?杨师傅,我敬重你是个人才,机会不是天天有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让我想想,一时半会儿我还不能答应你,不过你开出的条件,是挺诱惑人的!但我今天是来谈少爷婚事,我要是这么快答应你,岂不是本末倒置,改天再议!”杨坚强号得透史健久的脉:这个人想釜底抽薪,尽快挤夸黄家,他决不会兑现承诺,“史老爷,你看我怎么回太太?”
“照实了说,我家春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就算嫁过去,也没有生活能力,既然我们有婚约,就要遵守,我决不反悔,但时间上不会那么快,至少也得让她从土木镇中学毕业,扳着指头数,至少二年!”
杨坚强从史家出来,没有去铺子里,而是去了黄家大院,他到的时候,庄氏母子正吵得不可开交。
“不识抬举的东西!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我史家何等家第,还配不上你一个给人家打杂的?轴得很,就是个抬棺材的命!”史健久气得啊呀乱叫。
白金枝一摇三晃,似乎带着点风骚,踏着软软的泥土,出现在小西门那儿,现在一街两巷,都在指责史健久,明面上客客气气,还会喊他一声史老爷,背后吐口唾液,把不屑藏在里面。
白金枝走得急,并没有看见史健久从羊肉馆中横着走出来,当初给史春铃保媒的也有白金枝,直直得差点撞史健久身上:“哟,史老爷,对不住!”不说其它话就走。
嘿,一个媒婆也敢对他横鼻子竖眼,呸,什么东西!“嘿,上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