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她说，是来加联系方式的
桌上陈姨端上来的美食琳琅满目，只是嗅到那抹飘忽的香味就让人下意识地口齿生津。
他扫了一圈盘上的食物，转过头去才发现侧面的主座上，上楼换了一身家居棉质短衬，散了长发的叶澜正捧着下巴眉目含笑地看他，
“饿了吗，小馋猫？等陈姨把碗筷端上来，诗语到了我们就开吃。”
那弯弯带笑的眸光与亲昵的称呼让颜欢久违地生起了一抹害羞的感觉来，他避开叶澜的目光，便准备起身去帮陈姨拿碗筷，
“那我去帮陈姨端过来好了。”
“不用，小欢，你坐着，我都已经拿来了。”
话音未落，陈姨便已经拿着碗筷从厨房过来了，依次放在了叶澜、颜欢和他身旁的座位上。
只有三个碗、三副筷子？
就在颜欢以为是陈姨不和他们一起吃的时候，陈姨又扭头回了厨房，独独拿了一双纯黑色的瓷碗和不锈钢筷子走来，放在了颜欢的对面。
颜欢愣愣地打量去，这才发现那与他们都不同的黑色瓷碗上镌刻着一道白色娟秀小字，
“叶诗语”
在那副不锈钢筷子的末端上，每一根也写着同样的姓名小字。
颜欢疑惑地看向叶澜，却只得到了她无奈的笑容作为回应，还是笑呵呵地坐在颜欢身边的陈姨为他做了解释，
“这是诗语在龙国特地去瓷都请人烧的一套瓷器，也给我们烧了带回来的。不过只有她爱用黑色，我和她妈妈都觉得黑色不太好看，用的是普通的碗。”
“那不锈钢的筷子也是特地做的吗？
“哦，那个不是，就是买来的筷子...只是诗语这个孩子有一个习惯，她很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哎呦，那是每一样东西都要写啊，每次购物回来都要花很长时间做这件事。”
陈姨替其他人舀米饭、倒了饮料，同时说道，
“而且只要是她的东西她就舍不得丢掉，不到完全用不了她都不会丢的。偶尔不小心有什么东西遗失了，她也会不停去找，直到找回来为止。”
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
颜欢眨了眨眼，如此想到。
叶澜的表情愈发无奈，却并未贬低女儿的这个能称得上固执的习惯，反而乐观地说道，
“上了高中之后已经好很多了啦，如果不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实在找不到她也会放弃的...这说明你诗语姐很珍视她得到的一切，我觉得这是一个良好的品质。”
“如果我有姐姐这样的习惯，之前也就不会被初中老师说是丢三落四了。”
颜欢附和了一句，听得叶澜掩嘴轻笑。
而旁边的楼梯上传来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叶澜转头望去，叶诗语已经下来，她招了招手，笑道，
“诗语，快来吃饭了。”
“嗯。”
叶诗语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只坐到了颜欢的对面，轻轻握住了玻璃杯。
而下一秒，便如她预料的那样，叶澜笑着举起了杯子，对颜欢说道，
“那我们就开始吃晚饭，来，欢迎小欢来家里，干杯。”
“谢谢阿姨。”
“乖，别和阿姨说谢谢。”
叶诗语也举起了杯子，与叶澜、陈姨，最后与颜欢轻轻碰了杯子。
但她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后，又伸出小舌舔舐了一下唇瓣。
这就算是晚餐开始的信号了。
叶诗语左手持着那黑碗，白皙缀粉的指尖缓慢摩挲着碗上镌刻的名字，看着母亲给颜欢与自己狂夹菜。
叶澜家吃饭时没有食不语的习惯，而家宴谈的事情通常简单，陈姨也时常插话，问的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例如超市里的菜都不新鲜之类。
经由叶澜提醒她才知道，原来麟门是在海上，基本上没有耕地，菜都是从国外运来的。
叶诗语一直细嚼慢咽优雅地吃饭，始终一言不发。
叶澜呢，更多对颜欢嘘寒问暖，询问他更多在车上没问的、关于学校的事情，有意无意将话题往同龄人感兴趣的方向上引，
“你们上下学都是靠校车接送吗？”
“对的阿姨，每个区都有线路，京合区也有，只不过好像离这比较远。这附近的小区住的学生恐怕...嗯，不太需要乘校园巴士。”
“也是，接送诗语上下学的话也能快一些，节省通勤的时间。只是平日里我很忙，没什么时间，只能单独调车来接送诗语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欢隐约觉得叶澜一直在为什么还未出口的话语作铺垫。
叶澜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放下了筷子，眼睛一亮地对颜欢提议道，
“对啊，小欢，不然你来阿姨家里住下怎么样？”
“啊？”
“你们是同校同学，年龄又差不多，这样能和诗语一起上下学，有车接送也不用早晚定时赶车。陈姨在家里还能负责早饭和晚饭，给你们准备带去学校的甜点...怎么样，小欢？”
颜欢吃着菜的动作一顿，他眨了眨眼望向满眼希冀的叶澜，忽而想通了为何在学校时她告诉校长她是自己的“妈妈”。
叶澜来找颜欢可不止是为了叙旧和缅怀他亡故的母亲的，她来这里是为了领养颜欢的。
叶澜有其他不纯的目的吗？
不，完全没有。
硬要说有也就是她说过的那样，希望他能多照顾一下叶诗语这个脾气古怪的姐姐，仅此而已。
况且她可是叶氏国际在麟门的负责人，而颜欢只是一个还在高中的高中生，管你是什么学生会长、优秀生，她可犯不着有任何其余目的。
她如此做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单纯是因为她将颜欢这个已故挚友的孩子看作是亲人，想要照顾他。
而且现实一点来说，从目前所见的种种都能看出叶澜的身价不菲，但凡用脚趾头想都应该下跪认母，做“高启强麟门分强”了。
只是，古尔丹，代价是什么呢？
内心中那抹不安预感驱使颜欢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让他喉头稍涌地看向面前那不紧不慢地吃着晚餐的叶诗语。
他的笑容透着迟疑，问道，
“阿姨，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不行吗，小欢？还是阿姨让你觉得太难相处了？”
嗅到了颜欢话语中的退却，叶澜的满眼放光一点点晕染出了今天第一次见到颜欢时的潋滟。
她带笑的嘴立马一撅，嘴角也像是挂了砝码一样向下撇。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叶阿姨！
颜欢忍住不去看叶澜，避免被她的表情影响，选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阿姨你这么好我怎么会那么想。我只是觉得不合适...你看，阿姨，我毕竟是一个男生，而且...”
还未说完理由，叶澜便先一步说道，
“小欢你又不是外人，而且完全不用担心啊。陈姨住一楼，我和姐姐住在三楼，小欢你住二楼就好了呀。每一个房间都有独立卫浴，隔音很好，进房间前我们都会敲门，不会打扰小欢的隐私的...”
好好好，玩钞能力是吧？
不过的确如此，扭头一看这超宽敞的花园别墅哪里有半点拘束，这客厅都能打篮球比赛了，更别提还有二楼三楼和顶楼的天台。
没办法，他只能将问题深入关隘，他抬眸看向眼前吃饭速度渐慢了的叶诗语，说道，
“而且这种事情也要考虑到诗语姐的想法，可能有一些阿姨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但是...”
还未听完，叶澜便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叶诗语，
“诗语，你觉得呢？”
叶诗语捧着碗，筷子上还夹着一小团米饭。
闻言，她徐徐将那团米饭放入口中，没有咀嚼，转头与自己的母亲对视。
只是刚好看见母亲微撅的唇，感受到了那满是期盼的目光，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我没意见。”
她的声音很好听，明明音量不高，字句却那样清晰。
“太好了！别看诗语话很少，其实她是一个非常温柔善良的孩子。不用担心的小欢，我和姐姐都很欢迎你的。”
温柔善良...吗？
颜欢讶异地瞥了一眼那重新开始夹菜的叶诗语，她也抬眸与颜欢对视，从始至终都不曾避开视线。
那直接的目光接触让颜欢内心中不安的情绪消解了些许，他的内心若有所思，却仍未一口应下。
思来想去，颜欢只得开始动用今天才获得的能力，调整起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我知道姐姐和阿姨都是很好的人，只是...阿姨，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想一下？”
叶澜抿了抿唇，看见了少年脸上的感动，当然，更多的还是犹豫。
是了，明明今天下午的时候她才犯过这个毛病的，现在怎么又...
她可能，只是有一点太急了。
想到此处，叶澜也收了声调，柔声提议道，
“那...小欢，反正今天是周五，天都黑了，这里离你住的南区也很远，不如就先在这里住下，待上一个周末。明后天我带你和姐姐去附近好好玩一下，你看这样怎么样？”
只要话没说死，没有一定要颜欢搬过来怎样怎样，他的目的其实也就达到了。
至少先得把内心中的那抹不详预感给彻底打消了再说吧？
他看向叶澜，当然还有迟疑，但最后，面上的迟疑似乎还是被她的温柔压垮，他露出了微笑，点头说道，
“好，阿姨。”
叶澜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叶诗语，同样问道，
“诗语呢？”
“嗯，我没意见。”
与先前一样的反应，一样的回答。
“太好了！那就这样决定了...陈姨，待会就麻烦你收拾一下二楼的房间。”
叶澜拍了拍手，此刻一顿饭也差不多吃完。
旁边全程只倾听没插话的陈姨终于在此刻站起身来，她一边勤快地收拾起碗筷，一边对颜欢说道，
“好嘞，待会我带小欢去就行。”
叶澜此刻已经沉浸在“预收养”颜欢的喜悦里了，还不忘转头对叶诗语说道，
“诗语，你们别忘了要加上联系方式哦。在陌生的学校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你弟弟问，他在麟门长大，又是学生会长，你初来乍到需要照顾的不要客气。”
叶诗语拿着纸巾擦拭自己的嘴唇站起身子来，她瞥了一眼颜欢，说道，
“好...我没带手机，一会拿了再和他加。”
“嗯嗯...待会我让陈姨给你送牛奶上去。”
“好。”
楼梯间传来回应，是叶诗语转身上了楼，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颜欢也准备起身，“那我去看看能不能给陈姨帮一下忙吧，阿姨。”
“不用了，再待在这陪阿姨坐一会吧。好吗，小欢？”
但眼前的叶澜却摇了摇头，她捧住了自己的下巴，直直地看着颜欢，看着他的脸。
她很喜欢看着颜欢，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那看到他的一切，也或许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故人的影子。
感受着她如水一样的视线，颜欢只好又慢慢地坐了下来，
“好嘞。”
而叶澜只是这样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她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
“小欢，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叶澜的声音缱绻，让颜欢不由得眨了眨眼。
胸腔内逐渐变缓的心跳声好像泄了力，推不动要出口的话，让他空空张口。
好不容易要说一些什么的时候，叶澜却已经伸了懒腰，站起身子来，
“好啦，阿姨有点累，就先上楼休息了。待会就让陈姨带你去你的房间，早点休息哦~”
“...你也是，叶阿姨。”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颜欢迟了一秒，如此应道。
......
......
叶澜回三楼的卧室去休息了，听陈姨说她今天从很早就开始忙，去远月学院见颜欢是她的最后一站。
等待陈姨打扫好厨房，颜欢便跟着她去将房间收拾出来，但其实就是铺了床单，拿了被褥枕头枕套，不算麻烦。
而二楼收拾出来的房间实在是宽敞，你很难想象，这一个卧室竟然比他在南区租的一室一厅的房还要大。
不仅有独立卫浴，竟然还有单独放沙发、桌子与书柜的区域，而在这区域的尽头，才是通着独立阳台的卧室...
将身后门阖上之后，颜欢独自一人看着这被收拾出来的房间，挑了挑眉将书包放好，又将校服外套给脱了下来，
“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捏了捏房间中放着的真皮沙发，随后又走到了卧室的门口，打量了一眼外面因为没有拉上窗帘而露出的阳台，那里正透出屋外的夜景。
而他，这个天朝转生少年待会就要在这个豪华的屋子里给明后天打工的老板请假。
嗯，他决定了，请假的时候少打一个句号，显得硬气点。
望了许久夜的黑，颜欢这才将窗帘拉下，打开了床头明亮的台灯，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喵~”
就在这时，卧室内再次传来了一声好听的猫叫。
躺在床上的颜欢挺立起一点身子，转头看向床沿，发现一只肥嘟嘟的黑猫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如果不是开了台灯，它几乎要和深红色的木质地板完全融为一体。
那黑猫转过头来，露出了那双碧色的双眸，正是喵酱。
“喵酱，你来了啊。”
“喵！”
颜欢重新躺在了床上，而喵酱则跳了上来，先是在他的身边蹭了蹭，随后直接站在了他的肚子上，往他脑内传去了声音，
“我原以为你会被修改器的事情吓到，在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和任何女性接触呢。没想到，一天都还没过去，你不仅没有逃跑，居然还主动靠近吗？”
“...这种事情只要动脑子想一下都能明白吧？”
看着那站在自己小腹上的黑猫，颜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它温热的猫耳朵，又撸了撸它毛茸茸的脊背，
“你不仅没告诉我除了柏忆之外哪些人有修改器，也没告诉我其他修改器有什么效果...这说明你也不知道，对吗？”
“...没错，我对这些入侵力量的了解仅限于知晓它们的存在与共性，但具体的...”
“那不就结了？”
颜欢摊了摊手，目光冷静，
“现在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修改器，而解决修改器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到它们和它们的宿主，然后是了解它们的性质，这样才能思考解决它们的办法。”
假设叶澜和叶诗语两位身上可能存在修改器，就算今天不来叶澜这吃饭，进一步拒绝了她收养的请求，甚至于更绝一点直接断绝联系，但叶诗语也还是要读远月学院的。
该来的还是要来，除非是远离一切女性，或者再做绝一点，先是退学、断了一切过往十年间积攒的往来、再把脸给毁容，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
大喊着“我不做人啦”，这样同归于尽的解法或许有效，但...
“...我要解决修改器，而解决修改器的目的是为了让世界线恢复正常，让我的人生平稳地继续下去，不能本末倒置，也不能因噎废食。退一步来说，叶诗语的性格虽然看起来很古怪，但也未必就真的是修改器的宿主...”
说着说着，颜欢的眼眸又一点点放空，他将左手手臂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道，
“而且，叶阿姨是个很温柔的人。”
喵酱就这样看着颜欢，感受着他右手不断的抚摸，没有开口回应，反而直起了一点身子，突然开始用两只柔软的粉色肉垫在颜欢坚实的胸肌上轻轻摁压了起来。
一前，一后，一前，一后...
“咕噜噜~”
颜欢微微一怔，垂头看向那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的喵酱，问道，
“你干嘛？”
喵酱一边接着这样做，一边用像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像是在说，
“我是一只猫，除了踩奶之外还能干什么？”
颜欢吸了一口气，刚要伸手拎住这只肥猫的后颈，房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颜欢与喵酱对视了一眼，旋即坐了起来问道，
“哪位？”
“......”
没有回应。
但颜欢却好像已经有了答案，他轻轻将喵酱放下，对它小声道，
“你藏起来别让人看见。”
“喵~”
它点了点头，蛄蛹着钻进了床底，随后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而颜欢则理了理穿着的白衬衫，穿上拖鞋走向门口，
“来了。”
“咔哒...”
推开一点门扉，门外的走廊亮着一盏灯，但因为叶澜已经返回卧室休息，客厅的大灯熄灭，显得二楼颇为昏暗。
而就在那昏暗之中，那位身形颀长的黑发少女正站在门口。
是叶诗语。
她从上到下都一袭墨色，唯独那肌肤雪白。
她面容之精美，宛如基因所成的得意之作。
看着门外一言不发的少女，颜欢的脸色先是一愣，随后他挂起了笑容，将门再打开了一些。
房间内明亮的灯光便铺洒出去，刚好停在她的拖鞋前面，形成了泾渭分明的明暗分界线。
“诗语姐，怎么了？”
颜欢的声音让叶诗语有了动作，她拿起了手机，对颜欢轻声说道，
“妈妈让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
原来是来加好友的。
果然，对方真的不一定就是修改器的拥有者，她恐怕只是沉默寡言了一些。
颜欢松了一口气，也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啊，对，我差点给忘了。稍等一下诗语姐，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你扫我吧。”
“好。”
叶诗语掏出了她的手机，就着房间内的灯光，颜欢清晰地看到，在她手机壳的背面依旧写着她的名字。
没多想，颜欢打开了plane的扫一扫界面，而她也解锁了手机，递向了颜欢。
“......”
手机的摄像头对上了屏幕，然而她递过来的屏幕上显示的压根不是什么添加好友的二维码，而是一个闪烁着邪魅紫意的、不断旋转着的漩涡，好像是某个APP的界面。
那漩涡不断旋转着，并逐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咦，这是？
颜欢怔愣了一秒，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眼瞳猛地一缩。
不好，这特么是...
就在下一秒，随着那漩涡的旋转，叶诗语的眼眸仿佛与走廊外的黑暗一同瞬间暗沉了一万倍，如深渊般拖拽起了颜欢的意识，
“嘀！”
她手上的APP传来了象征某种信号的提示音，同时，颜欢还听见了从对方身上传来了一道虚幻声音，
【APP已发动】
【效果：个体催眠】
【持续时间：15分钟】
【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