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丞相！丞相！
下山的路比上山容易多了，诸葛亮一行四人边谈边走间，只用了不到上山一半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道明山的山脚下。
此时夜幕四合，山脚下凉风四起。
诸葛亮扯了扯衣衫，搓了搓手。
等在此处的一行随从快步向诸葛亮等人赶过来。
他们一直等在这里，一刻也不敢怠慢。
马车被牵了过来，见起风了，杨仪等人连忙要扶诸葛亮上马车。
却只见诸葛亮愣在一处，目光定定的看向前方。
“起风了，丞相快上车吧！”
姜维在一旁关切的说道。
见诸葛亮不为所动，他顺着诸葛亮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前方的道路，被数百人给堵住了。
看他们的装束，俱是蜀中普通百姓，穿着非常朴素的普通衣衫，却异常默契的全部在头上系着一条白色的长条发巾。
这是诸葛亮最喜欢系的那种。
他们有的提着鸡蛋，有的提着腊肉，有的抱着小孩，就连小孩，也是在头发上系上了那种白色的长条发巾，他们各个神情肃穆的，远远注视着诸葛亮。
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在行注目礼。
仿佛这一份静默，就是对诸葛敬重的最好表达。
诸葛亮看在眼里，长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身边的侍卫怒声道：“到底是谁，透露了我们的行踪？”
那侍卫的领头者连忙跪下道：“丞相，我们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见到有人，这些人是突然冒出来的。”
诸葛亮深吸了一口气，跨步上前。
前方的数百名蜀中百姓皆是异口同声的高呼：
“丞相！丞相！”
“丞相！丞相！”
“.…..”
一时间，声音震荡天地，丛林中鸟雀惊飞。
诸葛亮来到人群的前方，对着数百名蜀中百姓拱手施礼道：“诸葛亮见过诸位，今日天色已晚，大家请回吧！”
“丞相！”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一个老者猛的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几乎是用尽了他的全力，声音嘶哑而悲怆。
就连站在后方，距离诸葛亮和人群尚有几十步远的杨姜魏他们，也是听得触目惊心，生怕对方把嗓子给喊破了。
“丞相！”那老者跨步走出人群，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的高声喊道，“丞相，带我们打回去吧！”
众人见他，穿着破烂的衣衫，头上的须发早已经全白，满脸的皱纹让其更显苍老。
瘦骨嶙峋的他突然猛的跪伏在地。
他对着诸葛亮拱手，激动得泪流满面：“丞相，带我们打回去吧！”
诸葛亮看在眼里，心下不忍，连忙扶住他准备将其扶起来，但是那瘦骨嶙峋的双臂似有千钧之重，诸葛亮根本无法将其扶动。
“老人家，起来说话！”诸葛亮无奈的劝道。
那老者情绪激动得有些失控，仿佛在对诸葛亮说，又仿佛是自顾自的高声道：“丞相，老朽一家二十余口，全被曹贼所杀，就连半岁大的小孩也没有放过啊丞相……啊啊……”
老人痛哭流涕，说到激动处方寸大乱，勃然高呼道：
“他们杀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啊，城里城外尸体堆积如山，泗水河道为之断流，数县杳无人迹，尸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徐州生民百不存一。”
“曹贼之罪，丧尽天理人伦，罄竹难书，当千刀万剐！！！”
“当年，要不是趁乱逃出徐州，跟了刘皇叔，老朽早就死于曹贼的屠刀之下，老朽今日八十有七，一同从徐州逃出来的同伴都死得差不多了，老朽支撑到现在不死，就是想要看到丞相北定中原，驱逐曹逆，重塑大汉荣光！！！”
“万万没想到，曹贼竟然得了善终，子孙后代霸占长安洛阳，占据中原，僭越称帝——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丞相！”
“那死在徐州城的数十万亡魂不会瞑目啊，丞相！”
老人越说越是激动，眼泪横飞，几乎是用尽了全力高声嘶喊：“那贼人，没有被掘坟鞭尸，是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说到这里，老人身后默默看着的那些百姓，大多数都红了眼眶，无数人在默默抹泪。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谁也没有出声。
整个现场，显得肃穆而庄重。
这些百姓里，好多并非当地的蜀中人，十之七八都是当年因为被曹操屠杀，跟着刘备逃出来的百姓的后代。
在长辈的耳濡目染和谆谆教诲之下，他们知道刘备诸葛亮所做的事情是什么，也知道当今天下何为正道和正统。
他们不惜将子女送到诸葛亮军中，不惜一切代价支持诸葛亮北伐，就是要让这正道之光不被熄灭——
让这天下归于一统，让这世间不再有战乱，让当年的悲剧不再重演，让百姓有尊严的活着，而不是被随意践踏，屠杀。
曹魏残暴，东吴奸邪，唯有蜀汉才能实现这一切。
只有这个华夏历史中还从未有过的理想团队，才能帮他们实现理想。
……
此刻，诸葛亮强忍着赤红的眼眶就要流下的泪水，艰难的将那老者扶了起来，站在原地。
他身姿坚挺，气宇恢宏，道明山下的晚风吹得诸葛亮衣诀翻飞，虽然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但是他仍然语气极为平静的对众人说道：
“亮自幼丧父，是叔父诸葛玄养我长大，亮打记事以来便住在徐州琅琊之地，那里是生养我的故地、家乡……”
“亮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十二岁那年，大哥诸葛瑾背着我穿行在徐州的刀剑火光之下，奔跑于尸体堆中，舍命逃出来的经历……”
“我们一路往南走，一路听着惨叫与哀嚎，我见过世间最惨绝人寰的事，见过母亲割血喂儿，同样见过父亲为避免儿子被曹贼所杀而亲手杀之……”
“之后过泗水、取虑、雎陵、夏丘等地，一路哀鸣遍野，尸骨横地，从那一刻起，亮便笃定了这一生之志！”
“.…..”
“我之过往，大家未必清楚，但从那以后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诸葛亮说到这里，连续的咳嗽了数声，方才继续说道，“亮今日效仿先帝当年三顾茅庐，于道明山访贤，就是要用我的真诚打动贤才，为我们的六出祁山积蓄力量……”
“在这里，我答应诸位，他日攻陷许都，长安，洛阳，第一件事情便是将那曹贼，挖出来，鞭尸！！！！！”
说鞭尸二字的时候，诸葛亮几乎是浑身颤栗，目眦欲裂。
他深咬着咬牙，语气铿锵，声色俱厉，晚风吹得他白袍翻飞。
周围百姓看在眼里，皆是神色动容，内心触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