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劳伦斯.诺德
北区城郊，老尼尔住所。
起居室内，一老一少四目相对，皆是沉默不言。
良久之后，阿米利斯再难忍受胸前圣徽不断传来的刺痛感，他一把将其扯下，狠狠攥在手心中沉声说道：
“尼尔先生，还记得您与队长教导过我的话吗？”
不等坐在对面的老尼尔回答，他自顾自的又说道：
“好奇心与探索欲是窥秘人持续前行的动力，但忍耐与节制才是我们得以生存的根本。”
阿米利斯话音落下，头发花白的老尼尔微微失神，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僵在原地。
好一会儿后，老尼尔紧了紧拿着古籍的右手，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你知道吗，二十年前我曾有一个即将订婚的女孩，她叫莎莉斯特，一个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女孩。”
说到这里，老尼尔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又见到了那位如春光般美好的姑娘。
“一场疾病将莎莉斯特从我的身边夺走，我试图利用仪式魔法拯救她。
“可那时候的我太稚嫩，对于神秘学的理解过于浅薄，我失败了。
“那时邓恩还没有加入值夜者，我的队友们都以为我会因此而丧失理智进而失控，但我没有，我顽强的挺了过来。”
说着老尼尔抬了抬头。
“小阿米，自从那天听你说了亚诺阁下的理论，我试着回顾了这将近二十年的窥秘人生涯。
“我发现我一直做的很好，一直恪守着‘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行为准则。”
阿米利斯并没有搭话，安安静静的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他可以确定老尼尔现在的状态并不差，生命炼成仪式应该只是开了个头。
“那天之后，我也试着总结了自己的行为准则，效果出奇得好，小阿米。
“我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听到奇怪的呓语了。
“直到，直到我再次利用窥秘之眼研究了这些奇怪的仪式符号。”
说话间，老尼尔扬了扬手中的厚脊书籍以作示意后继续说道：
“然后我听见了一位伟大存在的耳语，祂告诉我，莎莉斯特还有复活的可能，祂的名字是......”
说到这里，老尼尔的语气中产生了一丝疑惑，声音也变得越发的微弱，直到暗红色的瞳孔狠狠一缩。
“祂叫隐匿贤者！”
老尼尔猛地惊呼出声，随即满脸苦笑的自嘲道：
“一大把年纪了，险些晚节不保，还要靠你这个小家伙点醒我。”
阿米利斯见老尼尔主动从失迷状态醒转，松了一口气后，悄然将因过于用力而显得指关节都开始泛白的左手藏在身后。
他强忍着身体和脑海中传来的阵阵不适道：
“尼尔先生，答应我，别再进行那个仪式了好吗，您现在的状态只需要调整几天就可以恢复。”
老尼尔沉浸在差点晚节不保的苦涩中，并没有察觉到阿米利斯话音有些颤抖。
他摆了摆手道：“我答应你，小阿米，我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心智，我不会再尝试那个危险的仪式了。”
“您发誓，用女神的名义。”
阿米利斯强忍着痛苦，藏在身后的左手中隐隐有血丝渗出。
“呸呸呸，臭小子竟然还信不过我吗？”
老尼尔笑骂一句，但还是学着罗塞尔大帝小说中一样三指并立道：“我以女神的名义起誓总可以了吧。”
豆粒大小的汗珠顺着阿米利斯额头滑下，一阵又一阵的痛苦终于如潮水般退却。
害怕被老尼尔发现端倪，他故作轻松的问道：“您明天中午有空吗，我想请您到家里吃一顿便饭，还有队长一起。”
老尼尔闻言狐疑的看了阿米利斯一眼道：“你这个臭小子不会是信不过我老人家，想把我套住时刻监视吧？”
阿米利斯此时有些无力，于是向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玩笑的反问道：
“您不会是想欺负我年纪小，悄悄糊弄我吧。”
老尼尔哈哈笑了一声，看了看已经放凉的红茶，温声问道：“想喝点什么吗，没礼貌的小子。”
“如果现在有一杯您亲自制作的手打咖啡就再好不过了，尼尔先生。”
阿米利斯最后还是放心不下老尼尔，在托人给卡森捎去口信后，选择晚上在这里留宿。
翌日清晨。
阿米利斯有些艰难地坐起身来，狠狠伸了个懒腰，松了松有些酸痛的筋骨。
一边感慨着自己现在被老管家的养出了一身的富贵病，一边打着呵欠走出了客房。
路过餐厅时发现老尼尔正看着《廷根早报》享用着早餐。
“早啊，尼尔先生。”
打了声招呼后，他毫不客气的坐在老尼尔对面的椅子上，对着面前的三明治大块朵颐起来。
老尼尔看了看对面丝毫不在意自己吃相的阿米利斯，没好气的说道：
“真是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那时候还会尼尔伯伯、尼尔伯伯的叫着给端茶送水。
“现在倒好，睡懒觉不说，还让我这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伺候你。”
阿米利斯厚着脸皮假装没有听见，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解决掉了并不丰盛但还算美味的早餐。
末了，还十分不顾及形象的打了个饱嗝。
老尼尔无奈的瞥了阿米利斯一眼，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一本厚脊书籍道：
“吃饱了就看看这个吧。”
扫了对方手中书籍一眼后，阿米利斯立马认出这是老尼尔昨天拿着的那本，他警惕的问道：
“您不是答应我不再尝试那个仪式了吗，这才一个晚上就反悔了？”
老尼尔闻言眉头一挑，瞪着眼道：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可耻的不信任以及你在神秘学方面的浅薄认知，小阿米。
“那个仪式与这些奇怪符号本身无关，是因为我研究时过于频繁的使用窥秘之眼才惹来了隐匿贤者的呓语。”
他略作停顿后，用暗红色的眼眸看着阿米利斯，严肃的说道：
“这也是我要告诫你的事情，对于我们而言，窥秘之眼是一把双刃剑。
“而且它指向我们自己的那一端往往更锋利也更致命，所以在使用它时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以我为戒，小阿米。”
阿米利斯摸了摸别在胸前的黑夜圣徽，想起昨天痛不欲生的感受，没有言语。
在两人热烈的讨论中，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太阳高悬当空，已经是午餐的时间。
阿米利斯昨天捎口信时通知过卡森，今天中午要请老尼尔和邓恩吃一顿便饭。
所以后者早早的就顶着火红的大太阳站在大门口，准备着迎接客人。
阿米利斯两人赶回来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在卡森的热情迎候声中了解到队长邓恩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赶到。
假装没有听到管家话语中暗含的责备意味，阿米利斯热情的冲着正在吸烟室享用烟斗的邓恩打了声招呼。
“中午好啊，队长！”
邓恩熄灭烟斗，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老管家见人已经到齐，正要招呼着众人去餐厅落座。
不想邓恩站起身后却沉声问道：“除了我和老尼尔外，还有邀请其他客人吗，阿米。”
阿米利斯闻言愣了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管家卡森，他以为对方悄悄邀请了‘诗人同学’。
老管家微微一怔后，冲着阿米利斯答道：“没有其他人了，先生。
“家里除了我们以外就只有从红月亮餐厅借调过来的主厨以及几名服务生。”
邓恩灰色的眼眸一凝，轻笑着说道：“看来家里来了一位新的‘客人’，一位非凡者客人。”
这勉强算是梦魇造梦技巧的应用，能够清晰知道入梦范围内的具体人数。
阿米利斯顿时眉头一紧，双手一翻，变戏法似的掐住了几枚符咒，如临大敌的四下看了看。
“不必紧张，客人已经睡着了，在地下室里，我们一起去看看。”
邓恩微微一顿后又补充道：“阿米负责警戒。”
随着邓恩话音落下，一行四人呈梯次队列迅速向地下室推进。
走过灯火昏黄的地下廊道，在接近那扇青黑色铁门时，邓恩打了个手势后，缓缓停下脚步。
只见他微微依靠着墙壁，深邃的灰眸中乌光一闪，右手轻轻抬起，向下虚按。
一阵灵性之风拂过，阿米利斯清楚队长这是在施展梦魇的入梦能力，为接下来的行动再添一份保障。
随着邓恩的气息归于平静，阿米利斯左手掐住一枚夜曲符咒，右手拇指轻轻将左轮击锤扳至待击发状态，走到了队列的最前面。
老尼尔同样拇指与食指间扣着一枚符咒，走在中间的位置。
而走在最后的老管家卡森则右手微微抬起，裂缝中一只坚壳甲虫若隐若现。
阿米利斯用肩膀轻轻推动虚掩着的青褐色铁门，一股血腥气混杂着铁锈味儿钻入他的鼻尖，让他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待老尼尔和卡森都做好准备后，他猛然发力，将铁门一把撞开后，一个翻滚进去。
和上次击杀刺客亨利时一样先搜索了视野盲区的门后。
随后进来的老尼尔，目光四下一扫，丰富的经验让他迅速发现了蛛丝马迹。
他冲着那堆杂物箱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阿米利斯与卡森跟上。
三人快步接近后，阿米利斯持枪瞄准，随时做好了击发准备。
空闲着一只手的卡森则迈步上前，一把将沾染了些许血污的箱子扯开。
随着众人视线不再受阻，一个身穿厚重呢大衣，歪歪扭扭的戴着一顶半高礼帽的老者的身影出现在杂物深处。
他面色苍白，睡容安详，大衣左肩处被血液浸湿，呈现一片暗红之色。
“诺德先生？”
看清老者面容，卡森不由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