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道君皇帝（求追读）
聊了不到一刻钟，顾明渊累得浑身大汗，仿佛置身蒸笼，片刻不得停歇。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严嵩、徐阶、黄锦这些人的能力有多出众！
十年如一日，在迎合君王的前提下糊弄好本职工作，乍一听平平无奇，可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一旦不小心漏过某句话暗藏的深意，说不准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唉，说到底还是胖子国王好应付，那家伙没别的嗜好，顶多喝酒、打猎、找女人，闹不出什么乱子，而且大字不识几个，根本没有当谜语人的天赋。
一边抹去额头上的汗珠，顾明渊久违地怀念起埃拉国王，发现君主糊涂一点也挺好。
......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顾玄泊，你在江南待了快一年，有什么感悟吗？”
修道方面的话题还没谈完，道君忽然聊到江南，听得顾明渊疑神疑鬼，究竟是地理层面上的“江南”，还是牵涉到通倭案的“江南士绅”？
他沉默半分钟，再三斟酌才开口，“过江之时，天降大雨，想起东坡居士的一句诗，‘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心中有所悸动，可惜我道行太浅，什么都没悟出来。”
我确实去过江南，那里也确实挺乱，但一切都和我没啥关系。即使沾上点什么，也不过是大雨落在水面溅起的浪花，飞入船中打湿了我的裤脚。
“跟着冯保混了一段时间，别的没学会，油嘴滑舌倒学得挺快。”察觉眼前青年也有成为小谜语人的潜力，道君神情复杂，发自内心的生出一股疲惫，
“别扯这些虚的。奏折上说，你在清剿枯道人一战立有大功，凭心而论，你接触的大明天兵究竟是什么样子？”
“新组建的营伍战斗力极强，尤其是戚家军、俞家军，士卒战意旺盛，都想着杀敌立功，报效君父。”他没有提到卫所兵，说了也是浪费口水。
“杀敌立功，报效君父......”道君念叨许久，身体不自觉靠着椅背，黄锦见状，十分自然来到身后帮他揉捏肩膀，小声说道：
“顾道长疏忽了，应该是报效君父在前，杀敌立功在后。”
“你别插嘴，让他说，”道君摆了摆手，接着发问：“这仗打完，东南从此能安定下来吗？”
“这，这似乎是内阁方面的职责。”
“我在问你！”
事已至此，顾明渊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了，“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大明富庶，外夷贫瘠，所以红毛不远万里跨越怒海，前来购买丝绸、茶叶、瓷器，回国后转卖获取暴利。”
说话间，他向黄锦讨要一张作画用的宽大宣纸，简单勾勒出各国轮廓，以及大航海时代的主要航线。
“从葡萄牙，或者说佛郎机的里斯本出发，先往南绕过好望角，然后航线转向东北，经过沿途一系列小型补给站，抵达他们在天竺的商港——果阿。
这时候，部分帆船会装满货物回国，剩余船只继续航行，先前往幕府，贩卖火枪、板甲等物资换取金银，然后再到东南沿海购买商品。当然，西班牙是另一种情况，但无论如何，商路的终点都是天朝！”
随后，顾明渊在最后一段航线上画了个叉，“实际上，冒险出航的船员大多是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底层人，为了筹备资金，一个个身负巨额债务，就想着通过这次航行翻本。
结果，等他们经受过风暴、饥饿、疫病、海盗的折磨，抵达终点才发现此路不通，到了这种地步，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不稀奇。”
听完，道君闭上双眼陷入沉思，黄锦见气氛凝滞，开口打着圆场：
“区区一群商人，还敢翻了天？戚将军干得漂亮，就该狠狠杀上一波，让他们见识一下大明天兵的威风。”
长久以来，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并不怎么关注海外，以为红毛和大明的距离不甚遥远。按照他的想法，商人做不成生意，就该乖乖滚回老家，下次别来就是，哪有雇佣浪人，拎着刀子抢客户的道理？
“可是，杀完一波，后边还会接着来人。”顾明渊指向尼德兰、英格兰等国，“做成一单生意，利润能翻十倍甚至二十倍。就算他们不干了，西洋有的是国家想接手这笔生意。”
“这，岂有此理！”意识到单纯的杀戮解决不了问题，黄锦焉了气，事情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让商人掌握武力，他们的国君究竟在干嘛？”嘉靖开了口。
“呃，实际上，早期的探险队都是各国君主资助。之后，为了发展远洋商贸，王室还会带头出钱，成立东印度公司，赚了钱再分红。”
听完，道君又是一阵沉默，关于海外事务，顾道士讲得深入浅出，短短一席话，就帮他理清了远洋贸易的脉络，闭着眼思索了快一刻钟，开始询问解决办法。“有什么对策尽管说，朕赦你无罪。”
“上策，给予大明商人同样的行动自由，利用资源、人力优势，把红毛挤出东亚市场，然后反推回去，寇可往、我亦可往。”
顾明渊试探着回复，发现对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黄锦甚至有些绷不住，当场笑出了声。
一艘船能装一百条精壮汉子，二十门火炮。一百艘船就是一万个人，两千门大炮！让商人掌握这种武力，顾道士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好吧，”青年暗自叹息，“中策，开放海禁。利用贸易拉拢大部分红毛，朝廷从中收取商税，发展海军，重点打击剩下的一小撮海盗，即使不能根除，至少也能回到正德年间的局面。”
“中策倒还有些意思，此前，高拱、张居正等人上过类似的奏章，意思都差不多。算了，还是先说下策吧？”按照道君的想法，他连中策都懒得选，恨不得降下天罚把红毛的破船都给淹了。
听罢，顾明渊大失所望，语气也随之低落下来。“下策，维持现状，让戚继光、俞大猷继续扩军，剿杀一切胆敢登岸的倭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