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过去
查尔斯街附近，有一家名为热情的酒吧，这里的老板娘是一位蘑菇人，名字是毒心，在这一带是相当受欢迎的一位女士。
热情的营业时间很晚，最早要晚上八点开始，它主要的服务对象是那些夜行生物，这是因为毒心本人包括她的许多朋友都有畏光性。
她常年戴着一顶魔女帽，那实际上是她的菌盖，身体轮廓的拟人外表只不过是控制体内水分形成的褶皱，但从她模拟的外形上看，毒心是一位妩媚的成熟女人。
七点一到，毒心就从她的菌丝体上脱落，走出地下室来到吧台，打扫卫生，同时清除那些因为潮湿出现在地板上的霉斑。以这个世界的生理学来说，这些东西是毒心的远方亲戚，众所周知，这类亲戚都很讨厌。
毒心拖着自己的喇叭裙来回走动，然后她的地板就重新变得一尘不染。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这个点还没到营业时间，这倒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轻轻取下门栓，毒心看到自己的契魔者朋友正站在门外。
“晚上好，毒心。”
“晚上好，沈。”毒心微微低头鞠躬，她帽子上的鲜艳斑点变换了颜色，欢迎沈缘坐在椅子上，她拿出酒杯，调制热情酒吧的推荐饮品。
“今天没带你的朋友来吗？”
沈缘的脸色有些暗淡，像极了自己那些常年睡在泥沼地里的亲戚。
他牵强地笑了一下。
“你也是我的朋友，毒心。”
老板娘早已习惯了沈缘的套路，毒心身为一个药剂师，调酒只是兴趣爱好，她并不介意请自己经常贫困偶尔逞强的朋友喝一杯。
“这杯算我的。”
沈缘看着面前的高脚杯，呆滞了一下子，才在毒心诧异的目光中捏住酒杯。
“不久之前，我才听过一遍同样的话……”
毒心注意到了他的低落。
“发生了什么？”
沈缘一口下肚，沮丧地说：“我出卖了一个朋友……字面意义上的。”
毒心用手指擦拭酒杯的动作放慢了一些。
“……现在才后悔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沈缘没料到平时温柔的蘑菇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很快他明白毒心理解错了意思。
“不，不是占小便宜。是彻底地不可挽回的出卖。”
毒心迟疑地重新拿出酒杯。
“那……要再来一杯吗？”
“……要。”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多次，毒心能够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但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劝慰，菌体不信任语言，他们认为真正可靠的是菌丝的连接，不过显然不能对沈缘这么做。
毒心唯一做的，就是让他畅饮，她确定这是沈缘喜欢的行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件可以治愈他的情绪低落的事。
于是没到八点，沈缘已经烂醉如泥。
“你难道不打算问些什么吗？”
毒心看着像是黏菌一样趴在柜台上的朋友，她知道这个状态的人类会变得相当麻烦。
“这会让你好受些吗？”
“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我不想知道，我只在乎我的朋友，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沈缘笑了一下，他对毒心的回答有所预料，她就像是长在阴湿角落里的蘑菇，不会去想其他地方的事。
酒精的刺激将他的大脑肢解成混乱情绪的碎片，他一个个捕获那些理智的残渣，一个个分析它们将自己导向这副模样的原因。
在奥德修斯的办公室里，他再一次看到了费克特的灵魂，他成了赏金，被封在魔鬼的硬币里，那种凄惨的下场激发了自己兔死狐悲的情绪。
让沈缘心里一直不痛快。
他渴望宣泄，渴望表达，哪怕是一些和费克特·迪南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如果我需要你提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毒心沉默片刻，看向醉酒的沈缘。
“那就告诉我你的事，沈。我见过其他契魔者，和他们相比，你有些特别。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契魔者。”
沈缘陷入恍惚。
“哦，那是一个上当受骗的故事。”
……
十八岁那年的盛夏，沈缘来到乌托比亚大学幻想种交涉专业报到。
当时这是一个新兴专业，在他的父母眼中是一个并不保险的行业，为此执意接触幻想种的沈缘和家里人关系闹得很僵。
幻想种交涉专业在学期最开始就要分配子专业，选择一个专修的幻想种。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因此沈缘还需要通过面试。
当时因为建立乌托比亚，天翼种名声大噪，无数年轻人对于接触天翼种的专业趋之若鹜，沈缘也不例外。
为了加入这光伟正的一员，沈缘在天翼种面试官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的梦想是世界和平，成功逗笑了那位天翼种，于是他被否决了。天翼种认为他目的不纯，并不适合成为一位恩赐祝福的检察官。
讲到这里，毒心露出了笑容。
“可惜那位面试官还不够了解你，如果他更加熟悉你，沈，他一定会笑得更大声。”
受到打击的沈缘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站在走廊里，他感到自己无处可去，感到孤独。
就在这时，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沈缘面前。
她身着一条洁白的连衣裙，白发红瞳，笑容迷人，举着一块欢迎新生的牌子来到沈缘面前。
一瞬间，沈缘以为自己遇到了天使。
这位学姐听说了沈缘被天翼种面试官拒绝了的情况，温柔地安慰了他。同时，学姐漫不经心地问沈缘愿不愿意接受调剂，可以加入她的种族子专业。
沈缘当时连孩子名字都快想好了，毫不犹豫地在那张志愿表格上签了字。
“她是个魔鬼，对吗？”
“嗯，她是一个魔鬼。”
温柔的学姐突然露出头上的弯角，脸上的笑容也从温柔变成了得意。
沈缘从天翼种专业调剂到了恶魔种专业。
有关大学专业，因为鼓励幻想种发展自身特色，同时吸引更多人类就读，几乎所有子专业都有独具特色的专业补助制度。
毒心点了点头，她想起了菌人专业提供的特色补助，自己的种族提供了菌类餐补和用魔药赚取的奖学金补贴。
“恶魔种的特色补助是什么样的？”
沈缘露出一副死鱼眼，就和当年面对那个学姐的自己眼神一致。
“他们提供助学贷款。”
“听上去就挺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