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强制契约
沈缘已经开始后悔接受了运送朱诺的任务。
有一种罪恶感不是来源于你做过什么，而是来源于一场你心理无法接受的恶化正在你眼前发生，但你却什么都没做。
发生在朱诺身上的恶化比雅莉丝的要更加明显，而更加糟糕的是，她被沈缘抱在胸前，而不是背在背后。这使得沈缘在观察前方的同时总是能注意到朱诺身上转变的进程。
她的身体快速长出疱疹，原本如婴儿一样光滑的皮肤出现褶皱，一粒粒肉芽从拉伸的表皮里出现，胀大，挤满暗精灵紫黑色的皮肤。很快黑色的荆棘咒纹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这完全畸变的粗糙皮肤上蔓延。朱诺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缩在沈缘胸前的娇小身体，经常像是受到刺激一样防御性蜷缩。她把头埋在防护服底下，用沈缘胸前的布料挡住自己的脸，手指掐进衣服，死死不肯放手。
沈缘感受不到她身上正在经受的痛苦，事实上自己的身体比一个人来时还要轻松。暗精灵在承受辐射能量的同时，还在吸收沈缘身上的诅咒力量。
朱诺需要这么做，她需要沈缘带她过去。携带自己的载具，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比她本身更加重要。
沈缘看着怀中的暗精灵。
他知道，消除心中罪恶感的最快捷办法，就是不去看她。不去在意，视线上漂，忘记现状，想象脚下的不是乐园岛的凝胶地而是一个麦芽糖主题公园。
但朱诺焦急的声音一直在沈缘耳边响起，暗精灵虽然身体正在承受疼痛，但她的精神还在一个劲地催促自己赶快。
“快到雅莉丝那里去！”
“快带我过去！”
“她会忍不住的，她需要我！”
沈缘做不到无视她，就像他无视心里的罪恶感一样。他理智地理解这种罪恶感不过是自身良知的另一种体现，哪怕继续憋着也没有任何问题。
到达下一处安全地带，沈缘就迫不及待想要将手中的朱诺放下，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那些疱疹已经被和诅咒荆棘咒纹完全替代，实体化的诅咒伤害生出尖刺刺破了她的皮肤。黑红色脓血沿着沈缘衣服上的折痕滴落，朱诺快要变成一个茧了，就像那些沉睡的精灵一样。
如果不是她的声音还在沈缘的脑子里出现，证明她保持清醒，沈缘也许会认为自己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海胆。
试图放下朱诺的行动失败，暗精灵的手指牢牢抓住沈缘胸前的衣物，就像一个不肯离开拥抱的小孩。出现在沈缘脑海中的抗议声正在慢慢减弱。
“你需要休息。”沈缘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像急诊科的大夫那样具有权威性。
“继续。”但朱诺的工作经验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沈缘更加不容置疑，“不能停下，我还可以坚持，但是雅莉丝不行。”
暗精灵不断用她的法术将自己的声音传递给沈缘，她不仅是在交流，还是在提醒自己。明眼人都知道她需要比雅莉丝更多的时间来调整修复躯体，她要强打精神坚持下去，需要到她的姐妹身边去。
“她是乐园岛计划的关键，是精灵种基因的未来。”
大义，是她用来说服自己的第一个武器。
“我是姐姐，我一定要比雅莉丝做的更好！”
朱诺永远不会忘记在任何正当言论中加上这句。
“诅咒突然增长，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情况，那是我的失误，应该由我来弥补。”
她倔强的本性和在诅咒领域的骄傲让暗精灵将这种意外归咎于，而现在没有人能说服她。
“求求你，人类。”
外表小孩，头脑社畜的暗精灵使出了她的必杀技。
简短的声音在沈缘的心里敲响，就像是在平静湖面上产生的一道波纹。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外表可爱有些小大人的小女孩变成如今的样子，最后在自己怀里发出气若游丝的恳求。
沈缘呼出一口气，重新迈步跨过时空裂痕，跑进黄色的凝胶区域。
一路上，沈缘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硬顶着乐园岛的压制释放魔气加速。他感觉自己的手中就像捧着一团微弱逐渐走向熄灭的火苗，朱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沈缘甚至感觉她变得越来越轻，感觉到暗精灵的生命正在自己的手心里消逝。
经过沈缘一路上的努力，两人很快到达了那一座代表污染核心区域的天文台。
“我们到了，雅莉丝就在那里。”
沈缘试着呼唤怀中的暗精灵，她长满荆棘的身体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明明自己说要帮助的心心念念的妹妹就在不远处，朱诺却不能转动一下自己的脖颈。
紧抓自己的衣服的手指，终于松开了，朱诺的手指，最后一次在契魔者胸前轻点。
“把我……放到……雅莉丝……身边……就可以了……谢谢……”
暗精灵身体上的荆棘在此刻纷纷脱落，露出她被辐射侵蚀过的身体，皮肤上的荆棘咒印已经深入了肉体，朱诺的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浑身的黑血近似凝固。
微弱的生命气息，让沈缘很轻松就理解了她的办法。
暗精灵将自己，变成了诅咒仪式最后的消耗品。以自己的残缺承受雅莉丝身上的诅咒，等到自己将她带到雅莉丝身边……光的诞生，也将是暗的终止。
沈缘看着远处的花苞，还有自己手中的拒绝交流的海胆。
“真的是，精灵种，在乌托比亚生活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诞生未成年保护的观念吗？”
契魔者看着朱诺生满血丝、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算了，正是因为你们存在各种各样的缺陷，我们才能因此获利。”
“朱诺医生，你想用自己作为吸收雅莉丝诅咒的容器。真是非常天真的想法，没有预测到诅咒增幅的你，真的能够承受乐园岛核心的诅咒吗？还是说，这只是破罐子破摔，没有办法的办法？”
将暗精灵的躯体放在地上，沈缘蹲下身体，用手指拨开黏在她脸颊上的棘刺。
“朱诺·夜莺，要不要和我做一个交易？”
“与其为了渺茫的希望，赌上自己的命，不如把你的未来交给我。”
“伤害转移的诅咒，你对精灵同伴做的那些，也对我施加一次吧？”
“我来替代你，背负光精灵身上的诅咒，怎么样？我的小朋友。”
契魔者伸出了他的右手，掌心放在暗精灵眼前。
过了三分钟，暗精灵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实际上，朱诺还保留有意识。
暗精灵一路上一边承受辐射的伤害，一边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最后的布置，她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即使没有一根指头可以活动，只要靠近雅莉丝，她身体里的布置就是自动激发。
暗精灵听到了沈缘说的话，她看得见，感受得到。
朱诺感激这个人类在这种关键时刻站了出来，如果有得选，她当然也不希望自己去搏命。对于死亡，她也怕的要死，也想尖叫，流出眼泪，将身体蜷缩在被子里。
但是不行，因为她是姐姐，因为她是精灵。
朱诺不觉得该让一个不是精灵的人类来承受这种压力，她不觉得人类会比自己做的更好。
想要说谢谢，但是做不到。
干脆不理他好了，就当作我已经死掉了好了。朱诺觉得只要不回应，无可奈何的人类为了拯救雅莉丝，一定还是会把自己带过去的。
嗯，这样就好。
暗精灵拒绝了交易。
……
“恶魔种的成交量，是很高的。这不仅是因为魔鬼了解人性，能说会道。还有许多契约都是在一方陷入危难关头意识不清醒时达成的。因为契约形成的条件，不止有清醒状态商定好条件的承诺，有的时候，只需实质性的收益，就足够了。”
“接受了恩惠，契约就会完成。”
“因为所有生命，都有名为求生欲的东西。”
“朱诺，我就当你默认好了。”
沈缘脱下已经千疮百孔的防护服，拽下脖子上的布包。他打开封口，拿出里面一整块布满荆棘刻印的碎片。
那是，暗精灵的一小块皮肤。
从抱起朱诺的那一刻，沈缘就慢慢意识到了携带在自己身上的，能够转移暗精灵心声的道具真相，那是从朱诺身上剥下来的皮肤。
“因为长期承受诅咒，所以脱离本体，怨力深厚自然形成了诅咒物品。”
沈缘两指夹住那一小块皮肤，还恶趣味地在暗精灵眼前晃动。
“看着吧，生命的求生欲。”
化作魔手的手指割开自己的掌心，沈缘将暗精灵的皮肤捏在染血的掌心。以血为誓，多数黑暗仪式都会接受这样的链接，而人类的血液，则是仪式最好的载体。
黑色荆棘爬上了沈缘的手掌，沿着他的手臂疯长。
暗精灵身上的伤痕快速愈合，所有伤害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在沈缘的左手上显现。
契魔者成为了新的诅咒容器。
幻想种的痛苦让沈缘感同身受，面前暗精灵惊讶的表情让沈缘脸上勾出笑容。
契约关系，成立。
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愉悦同步进行，在双重刺激下，契魔者下意识用魔气喊出了许久没用过的地狱公司的口号。
【展现吾等的实力，为了更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