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娃娃
来的是一家人,男女老少皆有,唯独一个正值壮年,三十来岁的男人是被一路架着的,其神智恍惚,像是犯了癔症,连站立行走都做不到。
问起来,原来他们是那死去女人的家人,而那个似犯了病的男人就是那女人的亲丈夫。
他本来还是好好的,自从大前天,和妻子出去后,就病了。
当时是晚上,他两眼无神地跑回来,一进了家门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任谁去问,他都一言不发。
家里人知道他们夫妻恩爱的紧,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变成这样,只是一连请了两个郎中,都说这是被吓丢了魂,他最多开一剂安神的药,治不治得好只能看造化,最好还是请法师来看看。
可家里一穷二白,根本请不起法师,只好分作两路,一路去找丢了的妻子,一路找亲戚们张罗着借钱。
谁知突然得了噩耗,人已经死了,死相还极惨。
事已至此,他们也只好找到衙门,一则是认领尸体,二则是为了领到赏银治病。
典史虽然暗叫可惜,但也算有了线索,留下这一家人,火速去请各位法师前来医治。
很快,玄虚大师和妙慧道长皆赶到衙门,各使奇招,或诵经或作法,待医治完毕,魂不守舍,双眼血红的男人沉沉睡去。
等男人再睁开眼睛,他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面带悲戚,言辞断断续续,时不时还难以抑制的嚎啕大哭。
众人不停的旁敲侧击之下,总算是把前因后果问清楚了。
男人和妻子住在玉凤村,那里距离赤水河不远,他们一家都靠打渔生活。
日子过得还算幸福。
只是两人成婚快十年了,任如何卖力气,都怀不上一个孩子。
为此,他们夫妻试了各种各样的偏方土法,都不管用。
后来听说临县有个送子娘娘庙,十分灵验。
两夫妻就乘上自家的船,逆着河水划,费好大的功夫到庙里,之后是上供、烧香、磕头、投香火钱,每一步都虔诚无比。
最后挑一个娃娃,拿出准备好的红头绳栓在娃娃脖子上,一路默念着给孩子取的名字,把娃娃带回家。
可即便这样,依旧怀不上孩子。
夫妻俩铁了心。
一个不行,又去请第二个。
两个不行,再去请第三个。
前天,他们本来是要早早回家的,可两口子又聊起孩子的事,心里堵得慌,也不想回家了,直接去娘娘庙,打算请老三回家。
所谓事不过三,这次准能成。
两人轻车熟路,栓回了第三个娃娃。
不过毕竟去的晚,路途又长,等他们上了船,往家里划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当时乌云滚滚,不见星月,又赶上起了夜风,河水一浪浪卷过来,小船不住摇晃。
两口子经验丰富,支一盏灯笼,撑船掌舵游刃有余,不然也不敢这么晚回来。
只是这船一摇起来,妻子也就顾不上牢牢攥着一根红绳了。
当时船底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石头,两口子都是身子一歪摇摇晃晃站不稳身体。
妻子手中的红绳也就滑了出去,偏巧水浪打来,将娃娃连同红绳一同冲进了河中。
妻子急坏了,甚至想跳下去捞她的孩子。
丈夫明白利弊,这水这么急,夜里又黑,恐怕下去就上不来了,忙把妻子拦下。
妻子见孩子就此沉入水中,也顾不上掌船了,抱着胳膊哭起来。
可这时,呼呼的风浪声中,隐隐有婴孩的啼哭声响起,甚至离船不远。
妻子忙打着灯笼去照。
暖黄的光芒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正在水中上下沉浮,不断挣扎。
“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妻子顾不上许多,纵身跳下去,仗着孩子离船不远,她水性又不错,将孩子捞了上来。
等把孩子抱在怀中,于灯下仔细观瞧,两口子都看呆了。
婴儿粉粉嫩嫩,眼睛忽闪忽闪,说是天上的金童下凡也不为过。
“这定是娘娘专程送我们的儿子。”妻子道。
“娘……”
妻子听了这声轻呼,简直喜极而泣,多少年了,她一直在等这句话。
“娘……我要……”
“儿子,你要什么?你饿了?”
“我要……回去……”
“回去?”
婴孩像是听懂了,点点头,拍拍小手,咯咯笑了起来。
妻子:“当家的,你快看……多讨人喜欢。”
丈夫:“是啊,唉?这孩子怎么长牙了?”
妻子:“长牙?”
果然婴孩笑时,露出了一小排细密尖锐的牙齿。
妻子:“给娘看看你……”
妻子的话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痛苦而短促的呼气声。
婴孩依旧伸展着两只小肉手,唯一不同的是,这两只手已经查进了妻子的肚皮。
妻子已经吓傻了,只是凭借本能,浑身颤抖着后退。
婴孩依旧不松手,就那么挂在妻子身上,甚至两只手还拼命向两侧扯,同时将脑袋凑过去,像是想要钻入腹中。
腹中有内脏挡着,它就用细密的碎牙嗤嗤地啃咬,卯足了劲儿往里钻。
妻子哀嚎着倒在血泊中,两只手在腹前胡乱摸索,想要把孩子拔出来,却无济于事,两眼渐渐失去神采,只有虚弱的身体不时抽搐几下。
丈夫一直在一旁看着,两腿如灌了铅,丝毫动弹不得,即便他手中握着船桨,即便他是男人,是丈夫,可他就是动不了。
他就这么看着婴孩将他妻子的内脏掏空,钻进去,拉起肚皮。
可片刻后,它似不太满意,又钻了出来,拉着妻子的尸体跳入水中,消失不见。
从头至尾都没看他一眼。
他就这样眼见着惨剧发生,一动不动,顺着水流一路漂回了家。
他既痛苦又自责又害怕,彻底失了神,浑浑噩噩到了现在。
屋内的典史、玄虚大师、妙慧道长听完一番讲述,都是面沉似水。
妙慧道:“难怪自打贫道看见女尸的惨状,就觉得眼熟,这婴孩会不会就是从那乱葬岗女尸体内剖出来的。”
玄虚大师低垂眼帘,不发一语。
典史道:“不论是不是,都必定是那异人的手笔,必须尽快将其除掉。不知二位可有妙计?”
两人皆沉默下来。
典史幽幽一叹,低声念道:“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