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奴甘拜下风
琴声如风，席卷整个甲板，随着音符跳跃，逐渐汇聚成优美的乐声，仿佛要将雨后的阴霾吹散。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公作美，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一束阳光穿透浓密的乌云落在甲板上，正好将她的裙摆一角笼罩进去。
嬴妄看着她，顿时有些失神，耳边的乐声逐渐褪去，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初见她那日。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同还能下床走动的老王爷去温府参加宴会。
在一群吵闹的莺莺燕燕中，他一眼就瞧见了这个只是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姑娘，仿佛自成一副优美画卷。
纵然目不能视物，但她似乎格外爱笑，纤细的身影，温柔的眉眼，精致的像是用白瓷捏的娃娃，纯净又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吸引力。
这是他第一眼对她的印象，后来，在庙外的菩提树下，正如那日宴会一样，人很多，但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她。
正所谓初见时有多惊艳、多喜欢，当发现自己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时，他就有多恨。
他嬴妄是什么人？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的时候，怎么能甘心被人算计？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竟还深陷其中……
恰逢此时，温意绵收住尾音，一手捏住弦，听着周遭的寂静，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沉默数秒，直到场上响起一记掌声，紧接着，是更多人起身拍手喝彩的声音，温意绵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纵然如此，嬴妄思绪回笼，脸色却依旧没有缓和，扫了一眼场上盯着温意绵打量的众人，他们眼神各异，却都怀着一丝不怀好意的亵渎。
嬴妄咬了咬牙，脸色越发难看，心中不满：早知就不让她弹了。
见嬴妄脸色不对，临时被任命点评的夫人也是个人精，自不敢随意言明结果，这看似普通的比赛，看的却是嬴妄的心情。
于是，她灵机一动，便只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结果：“臣妇拙见，两位姑娘实力相当，各有千秋，都是琴中翘楚，恕臣妇学艺不精，实在难辨谁更胜一筹，还请十三爷定夺。”
嬴妄闻言，并无不悦，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屏退那妇人，妇人见此，也是缓缓松了口气，恭敬的见了一礼，坐了下来。
所有人都等着嬴妄发话，与其说是关心结果，倒不如说是关心嬴妄许诺的一个愿望会落在谁头上。
良久，等温意绵落了座，嬴妄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嗤笑一声，道：“各有千秋？我倒是觉得秦姑娘技高一筹。”
他说着，冲着秦元若递过去一记欣赏的笑，再迅速回头，瞥见温意绵刚坐下的身体微僵，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渗透眼底。
末了，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嬴妄又扬声询问温意绵：“温四小姐觉得呢？”瞧着是铁了心要和温意绵过不去。
又一次突然被点名，温意绵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悬起来，她微微转头，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能准确的将脸转向嬴妄的方向。
嬴妄语气温柔，但神色真的算不上和善，这导致场上不明真相的众人狐疑之际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温意绵犹豫着，薄唇微张，脑子里迅速思考着要以怎么样的方式回答，他才不至于生气。
默了默，温意绵起身，恭敬颔首见礼，“爷说的是，秦小姐的琵琶确实不错，奴甘拜下风。”
她说着，眼帘微垂，俨然是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得了这个回答，一旁的秦元若心中一喜，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转头看向上座的嬴妄。
本还沉浸在获胜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一抬眸，却看见嬴妄脸上的笑容正在逐渐消失，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嬴妄的脸上已然有了一丝愠怒。
秦元若刚要求赏的话当即堵在了喉咙，无论如何也不敢出来，默默地低了低头，虽不明白缘由，但也是有眼色的人，深怕被迁怒。
果不其然，下一瞬，嬴妄咬了咬牙，脸色沉的吓人，他吐出一口浊气，似在隐忍即将爆发的怒气缓缓起身，场上瞬间鸦雀无声，他没说话，径直转头离开。
宴会上的众人一脸懵的面面相觑，还是贺伯连忙上前控制局面，招呼大家落座，宴会继续。
嬴妄离席，众人的也没了方才的束手束脚，大方的交谈喝酒，舞女乐师们齐齐上阵。
温意绵本来对这宴会也没什么兴趣，全是为了迎合嬴妄才应下来的，如今嬴妄都离席了，她自然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稍稍坐了一会儿，她便找了个理由让桃蕊扶着自己回房间，本该是无人在意的，却偏因刚才的琵琶和嬴妄的突然离席而让秦元若注意到了这个角落里的盲女。
途径一处长廊，主仆俩几乎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桃蕊扶着温意绵，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小姐，是刚才的秦姑娘。”
温意绵点点头，表示明了，却并不意外，她耳力极好，虽然知道前面不远有人，却也并不知道具体是谁。
“温意绵。”看着眼前的姑娘，秦元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斟酌的喊出她的名字，语气微顿，才又接着道：“情意绵绵，琵琶弹得不错，名字也不错。”
“……秦小姐谬赞。”温意绵笑笑，并不明白对方的来意，也暂时分不清是敌是友，便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
这时，耳边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当是她在靠近，她站在离温意绵几步之遥的距离处，仔细打量着温意绵的眼睛。
“我是真的看不见。”温意绵出声提醒，她明明看不见，但却好像能感觉到她凑近，秦元若眼底闪过一丝新奇。
但也没多问，只是了然的点头，直接言明来意：“如果我能想办法治好小姐的眼睛，小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听到能治眼睛，温意绵心中一喜，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她比任何人都想看见，自从七岁那场高烧之后，她的世界至今都只有一片空洞。
可自小的生长环境还是让她理智多一点，她明白，秦元若想要的，她不一定给得起。
思索间，她摁耐住心头的冲动，还是平静的问她：“秦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离开十三爷，我要成为陪在他身边的人。”她说的斩钉截铁，温意绵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她接着道：“我看得出来，你和十三爷的关系可不一般，我没猜错吧？”
温意绵沉默着，没有接话，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她这个要求，不是温意绵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嬴妄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还让她离开。
按照嬴妄如今这般疯魔的性子，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要她偷偷离开，当然也是不现实的，她连熟悉的温家都尚且不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的逃走，更何况是梁王府？
这真不是温意绵不愿意，而是她确实走不了。
反应过来的温意绵控制不住的嗤笑一声，秦元若怔住，随后不悦的皱了皱眉，以为是温意绵有意嘲讽，她不满道：“你笑什么？你觉得按照十三爷的身份，他身边只可能有一个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