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行者
每当我躺在床上将要入睡时，我总习惯地向窗外望去，看着寂静的夜色，我总想在凌晨的街道上走一走。白天的街上总是人来人往，汽车川流不息，你总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上，走在马路的中央，不用去顾忌来往的行人与车流，你甚至可以闭上眼睛，无所顾忌地跳着欢快的舞步，向着未知一步步走去。若是我睁开眼睛时，我能停留在一家咖啡店的门前，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因为我早已厌倦了白天人满为患的店里，为寻找角落的空位而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坐了下来，周围还会响起嘈杂的琐言碎语，我只想静坐在桌前，慢慢的细细品味一杯咖啡的醇香，而凌晨的咖啡店正可以满足我所有的向往。可是，深夜的店里谁又会为我调一杯咖啡？当我站在吧台前，看着闪闪发亮的器具，或许早已有了答案。我从来没有做过一杯咖啡，所以我想，我的第一杯咖啡，它或许研磨出的咖啡豆大小不一，或许煮咖啡放多或放少水，但它仍是诞生在我手上的骄傲的作品，我会对它格外珍惜。而我不需要考虑放多少奶，几颗糖，也不需要去考虑如何画出漂亮的拉花，就是随性而为，沉浸于想象力的创造……等到咖啡调好，我端坐在桌子前，再细细去品味它的醇香，它的美味。要是这个时候为我伴奏一首钢琴曲，那我的思绪很快就会飞向诗与远方。可是，夜深人静谁又会走进咖啡店，为我弹奏一首？我看着旁边的钢琴，轻轻抬起染尘的琴盖，双手自然而然地敲响琴键。我从来没有学过音乐，也不懂任何乐器，更不知道我弹奏的是从低音起，还是高音落，还是零零碎碎的乱奏，但它在我的世界里，它就是悦耳动听、铿锵有力、错落有致的。我仿佛就在空无一人的剧场里，在舞台上弹奏着无序的夜曲，它或许完全没有踩在任何音律或旋律上，但它就是我世界里的独舞，绚烂而凄美的。我不需要站在热闹的剧场，也不期盼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来回应。空荡荡的剧场里，纷乱的音符不小心触碰到了对岸，便会传来回应，那便是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的回声——
我想在这样子一次尽情的释怀后，我又会回到夜深人静的街上，也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坐上一路不知道去哪的末班车，我会突然惊醒，我怕我又会回到一如往常的办公室，坐在冰冷的工位前……不，我是期盼着它可以带我去诗和远方，不需要多美，也不需要有什么景点，那可以是一片森林、一片湖泊、或者一片草原。我会想着带上什么东西去露营，最基础的便是衣食住行，然后就是打发无聊时光的乐器、小说、游戏机……可是越想，东西就越多，但如果真的需要带那么多东西出行，那与待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呢？还不如一切从简，说走就走。从平原漫步，再划着小船小心翼翼地穿过河流，然后沿着河流慢慢驶入湖泊，当进入湖泊后，我便可以躺下，仰望星空，看着月亮倒影，小船轻轻地摇晃，慢慢地晕开了我的睡意……梦中，我躺在星河间，手指伸入冰凉的星河间轻轻摇晃，恍惚间，银河开始缓缓逆转……
当我醒来在森林的小木屋，我可以坐在窗台欣赏穿过林荫的晨曦，再追着敲门的小鹿，去找寻森林中的女巫，或许路上会卖苹果的老妇人，我会调皮地换掉她手中的苹果，然后送给路上遇到的大灰狼，我会为我所做的一切而洋洋得意，然后心满意足的跟上小鹿继续前行，路过木桥为着急的樵夫打捞起木斧，也顺手救下搁浅的小金鱼，当我找到女巫拿到她调配的药水，我却没有按照约定把药水浇到木偶身上，而是拿去解除了青蛙的魔法，然后我被邀请参加了宫廷的舞会。舞会上的贵妇穿着红舞鞋跳得动人，王子拉着少女的手翩翩起舞，只是不懂情调的敲钟人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少女匆匆忙忙告别了舞会离去，而我偷偷藏起了她掉落的水晶鞋……故事的结局，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我此刻正在和一位红衣老人喝着酒，他告诉我，他今晚需要骑着驯鹿去给孩子们送上礼物，说完他便呼呼大睡。我骑上放在门口的驯鹿，我却没有按照约定为每个孩子送上礼物，或许已经有人为他们准备了礼物，而我是个从来不会为别人考虑的人，我或许是自私的，你大可以谩骂我、诅咒我，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看法。此刻，我只想来到冬夜寒冷的街头，为蜷缩在墙角的小女孩送上了车上的所有的礼物，再与她道声晚安……
或许做完这些所有的事情，我早已疲惫不堪，或许我就不该再走入别人的故事。回到最初，我所向往的夜行，或许城市即便是夜晚，它也是喧嚣的，或许荒野行走太久，又会向往回到城市的生活。有没有那么一个地方，那里既不会喧嚣，也不会过于孤寂？我沿着一个长长的隧道，一步步向着有光的地方走去，每一步我都在揣测是城市，是乡村，还是荒野。当我走到隧道的尽头时，映入我眼前的是一座座荒废的建筑群，这里是一片曾经的遗迹，这里是过往的喧嚣与当下的荒凉和孤寂的完美融合，我要找的或许正是这里。我沿着断壁残骸一步步往里面走去，这里曾是天堂，也曾是地狱。曾经有人在这里享受着王族权贵们的奢靡糜烂的生活，他们享受着各地艺术工匠创造的各色各样最精美的建筑群、园林、名画、珐琅器、玛瑙饰品等等，人间再美好的事物，他们也会渐渐开始厌倦，他们又开始贪婪地把魔鬼豢养在家中，通过和魔鬼的交易，从而获得最接近天堂的东西，飘飘如仙的感觉让他们很快沉迷。他们渐渐成为了魔鬼在人间的傀儡，魔鬼通过统治他们，开始变得更加贪婪。后来，魔鬼打开了人间的大门，抢走了人间最珍贵的艺术品，一把火烧了传世的建筑和园林，把皇亲贵族豢养成他们统治人间的宠物。而那把火烧了三天三夜，终于把人间的天堂，烧成了如今荒凉的废墟。我沿着烧焦的墙壁慢慢走着，想象着曾经在这哪个位置放着哪一幅传世名画，哪个位置曾摆放着一件绝世珍品，从断壁残骸或许也曾勾勒着曾经的堂皇富丽。你或许会问，你是想恢复它往日的辉煌吗？
我犹豫了一下，不，我是想把它现在的模样，一点一滴的铭刻在心中，让它成为我心中的一块伤疤，让我每一次观阅它都能感受到刻骨铭心的刺痛。是的，我就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我坐在遗迹的喷泉的一块石头上想了很久，很久。看着这座废墟，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或许是一段糟糕的夜行经历，但也是最深刻的一段，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