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流萤之夏
有段时间因为某些缘故，我不得不离开繁华忙碌的城市，回到那熟悉老旧的小乡村一阵子。从车站坐着大巴一路阔别那些高楼大厦，再到规划整齐的城市农村，然后迈入了深不见底的山林，眼前的景色也从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都市最后都进入了一望无际的茂密山林，亢奋的神经也渐渐变得平静放松，困意来袭，便靠着椅背做了短暂的歇息。
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当我醒来时，腿已经变得有点麻木了，拉开车窗的遮光帘，便看见了老家小县城那高高低低的楼房、商场、学校、医院等等，夹杂的三年中学生活的时光，回忆让这片土地变得温馨亲切，我痴痴地望着窗外，接近黄昏，汽车在县城的街道上走走停停，我看着熟悉的街道，回味着那段守在小吃摊前等待着美味的时光，奶茶、糖水、绿豆冰、炸鸡、臭豆腐……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光的味道。
汽车终于停靠在县城的车站，下车的那一刻，我便听见了熟悉的叫卖声，带着夏天的热浪将我包围住，我拖着行李从人群中抽离了出来，旁边一位摩的大哥热情地来帮我拿行李，这放在学生时代，我肯定是拒绝的，但在城市工作一段时间后，现在还是可以体验一下学生时代的奢侈。迎着黄昏的光芒，我坐上了大哥的摩的，背靠着我那不大的行李箱，一路穿行过熟悉的街道和商店，再走进通往老家的柏油路……
回到老家，晚饭过后，收拾完东西，便冲一壶淡茶，站在老家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炊烟在夕阳下袅袅升起，看着晚归的候鸟飞过紫红色的天空，又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的丛林……
突然，不远处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我沉浸的思绪，我转过身寻找着声音的方向。一声稚嫩的童音做出了回应，却得到了连续几声责备，随后不情愿的脚步“哒哒哒”地踩着拖鞋上了楼。寻着声音的方向，我看到了普通的两层平顶房，和家乡的老房子一样，有个不大的小院，院子里种着两棵不高的龙眼树，树上绑着两根长长的竹竿，可以晾晒换洗的衣服，也可以晾晒簸箕上的瓜果和花生，而二楼阳台的护栏晾晒着夏季菜干，屋顶和庭院便晾晒了丰收的稻谷。
夕阳过后，傍晚便很快降临，我转身打上了房间的灯，捧起一本书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然而窗外总有一些有趣的事情令我出神，即便是竹篱起此彼伏的“哗啦哗啦”的嘈杂声也足以让我沉迷，那看似烦躁的声音在空气中有规律地一轻一重往复着，我能想象到人们丰收稻谷的场景，站在高高的谷堆感受着丰收的喜悦，而伴随着扫帚的“沙沙”声，天空收起了黄昏的余晖，四周又进入短暂的沉寂期，此刻时间仿佛变得很轻很慢，轻到我可以聆听到秒针摆荡的声音，慢到我可以算出它一次摆荡的时间点。指针一点一滴缓慢地在我耳边回响，我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文字的海洋，或许只有脑海才能演奏出不凡的乐章，远方才能描绘出传奇的诗篇……
只有当我沉浸在想象的海洋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摩托声，声音越来越近，穿过小巷后便消失在了附近。不远处有人打上了昏黄的灯火，一阵寒暄过后，厨房便响起“叮叮咚咚”的忙碌声，忙活许久过后，几声呼唤，轻快的脚步“啪啦啪啦”地下了楼。微凉的夜色中，碗筷敲醒温馨的节拍，此刻，一缕腾腾的热气正在冉冉升起……
当一切仿佛都要沉寂下去，窗外仅剩下零星散落的星光时，我关掉房间的灯，准备入睡时，“哐当”一声碗盘坠地的声音打破了夜色的平静，接着“汪汪汪”的犬吠惊醒了熟睡的美梦，婴儿哇哇大哭，不远处房间的灯被打上了，女人温柔地哄着婴儿入睡，男人打开房门呵斥着外面，随后几句嘟囔过后便呼呼入睡。夜色在起此彼伏的蛙声虫鸣中也渐渐弥漫上了朦胧的睡意……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当我在期待着还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故事时，“吱哒——”一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估计是什么虫子撞击的声音，我屏住呼吸找寻着它的身影。漆黑的世界里，我似乎看见一闪而过的荧光，我探出头朝着大厅望去，忽然，地面亮起一点绿色的荧光，忽闪忽灭地爬上了桌角，然后磕磕绊绊地在黑暗中乱飞。曾有人告诉我萤火虫是梦的信使，会将失眠的人们带入甜美的梦乡，不知道现在的我对这个故事又会不会怀疑了，毕竟走入繁华的大都市后的我，再也不见那微小的萤火，偶尔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也就不知道失眠多少个夜了。时已至今，我还以为再也不会与它相遇，而此时它正在闯入我的世界，我努力藏起心中的喜悦，生怕惊到这微小的美好。我痴痴地看着那朦胧闪烁的微光，看着它在漆黑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闯荡着。“吱哒——”，荧光突然掉落后收起了光芒，我着急地寻找着它的方向，“嘚嘚嘚——”，壁虎发出响亮的鸣叫，我着急地掀开被子，转过身头屏住了呼吸。“吱嘚”又是一声撞击的声音，“嘚嘚嘚”墙上传来欢愉的鸣叫，“吱吱吱——”地面上的翅膀卖力的煽动着发出声音，“嘚嘚嘚，吱——”似乎预示着一切的结束——
我连忙起身去打开客厅的灯，我害怕那一点藏在心底很久的缥缈的萤火会就此消失，可是我找遍大厅的每个角落，也不再见那绿色的萤火，最后只能沮丧地回到床上，关上了所有的灯光……
然而我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辗转反侧后，还是睁开了眼睛打量着房间每一个角落，忽然，一点微弱的荧光飘进了我的房间，它还在我的世界里！它并没有熄灭！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它在我的房间纷飞，想象着万家灯火下，那些在角落忙碌穿行的身影，梦中仿佛有无数飘动的萤火涌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几天后，我又回到了车水马龙的城市中，过着一如既往的工作日。便是偶尔错过了末班车，徒步回家，路过郊区的公园时，看到几点稀疏缥缈的光芒，心头是一阵欣喜，接着又是一阵失落，毕竟我已回不去从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