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地牢: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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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跛行者

李维看向黑暗中的可怖之物时,它也看向了李维,如同伏击已久的野兽。

借着微弱的火光,李维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简直是一个山一样魁梧的怪物,外形有点类似深海里的丑陋章鱼,庞大的躯体上密布着狰狞的骨刺与细鳞,凸出于头部的血盆大口上利齿森然交错,整个腮部与下颚到处是蠕动的裂口,滑腻的触手从这些裂隙漏出来狂乱地挥舞,四根雄壮的腕足交替着奔跑起来声势浩大得简直像是......一辆卡车!

跑!

刚开始李维还在心里盘算就算遇到了什么邪门东西,自己这里有一个身经百战的全甲骑士,还有一个经验老道的职业盗贼,境况再怎样应该也不会像那些乌合之众一样惨。

但彻底看清对方的全貌后李维的脑海里就只剩下逃跑这一个念头。

凡人是没有办法战胜泥头车的。

武林巨擘陈鹤皋老师创立的无限制格斗宗门里除了内功绝学刑法之外,最顶级的武学招式就是召唤泥头车,李维上辈子就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被一辆卑鄙的卡车带走的,好不容易有个复活赛的机会,这辈子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盗贼迪斯马的反应异常迅速,李维话音未落时他就已经拔出手枪对着那怪物射击。

撞针飞速敲击着雷汞火帽,被引燃的火药裹挟着炽热的空气与铁丸喷涌而出,接二连三地泼洒到那诡异巨兽身上。

然而一切都仿佛泥牛入海,子弹击打在对方身上溅起的血沫和它数米高的巨大身躯相比简直不值一提,除了引起更加愤怒的咆哮外似乎起不了任何其他作用。

迪斯马见状无奈,也只能转身闪回树林当中,十字军骑士雷纳德被震惊得接连后退,撤退的路上差点被地面的石块绊倒,一时间树林里人仰马嘶,惊起飞鸟无数。

茂密的丛林为他们争取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不过也仅仅只是片刻间息。

巨大的“跛行者”——李维根据对方的行动方式擅自起的称呼——始终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他们,丝毫没有放弃的意图,那些密林里四处延展勾连的藤蔓在它恐怖的身躯之下一触即溃,反而李维他们在林间穿行许久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李维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纪录片,非洲大草原上的马赛人只用简易的木制长矛就可以轻易猎杀狮子。

他们三三两两地跟在狮子身后,不断地驱赶狮子直至对方精疲力竭,于是猎食者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猎物。

和眼下的境况如出一辙。

李维甚至都在怀疑身后那个大家伙是否也在用同样的策略,尽管对方的外表看着不像是有多少智慧的样子。

再这样下去体力耗尽之后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李维绞劲脑汁地思考着。

虽然心底也浮现过被狗熊追时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可以活下去之类的滑稽想法,但随即就被李维抛之脑后。

那看起来是比狗熊恐怖一万倍的东西,或许逐个杀死他们也用不了几秒,而且西伯利亚棕熊为了追逐猎物都能轻松以四五十公里的时速跑上半个钟头,鬼知道身后这玩意到底有多能跑。

得想点其他办法。

十字军骑士雷纳德早年间跟着军事修会东征西讨,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他很快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此刻的窘迫。

再这样逃下去所有人都会死。

雷纳德作为一个雇佣骑士四处漂泊,确实也消灭过一些阴暗污秽的东西,但今天身后这样的怪物他同样闻所未闻。

几十斤重的盔甲加上膝盖很难彻底地弯曲,雷纳德在树林里奔跑得异常艰辛,沉闷的喘息声在铁桶一样的的头盔里回荡着,额角的汗水雨珠般滚落。

这让雷纳德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十字军骑士团的训练营。

头顶的阳光像村里铁匠铺炉子里烧红的铁水一样浇在背上,远处的地平线摇摇晃晃,一切景色都很模糊,他和他的兄弟们背着装满石头的铺盖卷在烈日下竭力狂奔,骑士团的教官则拎着皮鞭惬意地跟在后面。

老家伙们一边骑在马上喝着井水里沁过的冰凉葡萄酒,一边挥舞着鞭子抽打他们:

“跑起来,懒东西,想要在战场上活下去现在就给我拼命地跑!”

和他那些同袍的兄弟相比,雷纳德一直把这句话牢记于心。

再加上他体格从小就比同龄人健硕,成年后膂力更是惊人,有时候需要两个人外加牲口来耕种的田地他一个人就能轻松翻整,因此当其他战友像是麦田里倒伏的穗杆一样大片大片的死去时,雷纳德却逐渐把自己打磨成了锋利的镰刀。

但随着长剑一次又一次的挥舞,雷纳德开始变得万分麻木。

他从未见过教会口中说的那些恐怖污浊的异端邪秽,锐利的铁器刺进敌人柔软的腹腔时淌出的血液同样都是鲜红的,那些人临死前的眼神各不相同,震惊、不甘、疲倦、恐惧,雷纳德认得出来,他们只是一些野心勃勃的贵族、投机的商人、鲜血蒙蔽双眼的暴徒或者走投无路的农民......

就跟自己一样。

“守卫信仰,拯救苦难。”

这是雷纳德加入十字军后在圣像前立下的誓言,不过他似乎没有遵从其中的任何一个字。

甚至有些苦难或许就是他自己带来的。

某一次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中,雷纳德所在的队伍被敌军的骑兵冲散,他独自躲藏到附近的村庄废墟里逃避追击,在一栋黄色黏土垒起来的破旧茅屋里,他遇到了一个形同槁木的憔悴男人。

对方看见他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说着自己听不懂的异国语言,后来直接拔刀相向,出于自卫的本能,雷纳德慌乱中用手中的长剑让对方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随后屋内杂乱草堆里传来的孩童抽泣声则让他几近崩溃。

雷纳德从此便总是会在半梦半醒间猛然惊醒,并感觉自己的双手仿佛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不久之后,战争结束了。雷纳德随便找了个养伤的借口离开了骑士团。

不过离开军事修会后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只是在一次路过时远远地看了自己的妻儿一眼,然后将连年征战获得的财产尽数藏在房屋的窗台下。

他不知道该怎样向自己的儿子解释,他的父亲并不是什么捍卫圣光荣耀的英雄,而是一把满身鲜血的屠刀,他杀死了另一些孩子的父亲,用他们的血换来了这些钱。

这些年雷纳德一直作为佣兵四处流浪,获得的佣金大多数都被他用来接济袍泽的遗孤或贫苦的穷人,而且每逢听到某地有邪祟作乱,即便没有酬金他也要去一探究竟,好像只有这样做,他的内心才会有些许安宁。

尽管这些“邪秽”多半是一些无知的诬告或者别有用心之人的妒忌。

所以当真实存在的邪恶污秽沾染圣主的大地时,自己还有什么好逃避的呢?

雷纳德突然有些释怀了,他决定趁着体力尚未耗尽,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这才是他应行的路、该守的道。

他转身停下脚步,长剑在泥泞地里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随后锤握剑柄,直立长剑架于头盔右侧,独自面向汹涌而来的恐怖邪兽。

“男爵先生,你们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