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知己

三天时间里，木槿轩的门槛几乎被柳妈妈和上雅阁的姑娘们踏破。各种礼物络绎不绝地送进薛涛手中，原本并没有多少东西的薛涛，一下子多出半个屋子的行李。

锦雀托着脑袋发愁，口中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倘若将这些东西一并带进节度使府，韦将军只怕要以为咱们要把家搬了去……唉，也不知道节度使府来的马车装不装得下。”

薛涛忍不住笑起来，拉住锦雀的手道：“傻丫头，跟我去一趟芳菲苑。”

“为什么要去芳菲苑？”锦雀不解地道：“这几天别人来来去去，樊庆儿可不曾来过一次。姑娘是飞上枝头的人了，凭什么反要去找她？”

“你这丫头怎地也变得势利起来。”薛涛兀自拉着锦雀走向门外道：“庆儿姑娘原和别人不同，何况她于我有教导之恩，我临走之前理该去拜会她才是。”

“姑娘难道不曾见，那天晚上她对姑娘气恨恨的模样吗？姑娘此去，怕不又要受一番奚落！”锦雀口中说着，脚下却也不曾稍停。

薛涛道：“那天晚上原是我对不住她，若是我同韦将军说几句话，拖延些时候，或许她就赶得及。”

“这哪里怪得了姑娘！”锦雀道：“韦将军又不是没见过她跳舞，不争得那一次。韦将军前来乃是为了姑娘，自然对别人懒得多看一眼。”

“你这嘴巴，以后进了节度使府可也要多多注意一些。”薛涛看了看四周，略带警告地道。

“待进了节度使府，婢子保证不多说一句。”锦雀笑嘻嘻道。

说话间二人已至芳菲苑。苑门半掩，薛涛轻轻拍了拍门上的铁环。

惜荭很快迎了出来，见是薛涛和锦雀，回头叫道：“姑娘，薛姑娘来了。”

“我要习练歌舞，叫她们没事回了吧。”樊庆儿的声音从房内传出，薛涛却已不管不顾地走进了院子。

惜荭不敢阻拦，回头再次报道：“可是薛姑娘已经进来了。”

“呵，果然是变了凤凰的人，招呼也不打便私闯别人院子。”樊庆儿从门内探出头来，稍显憔悴的脸上写满嘲讽与愤怒。

“姐姐还在生气吗？”薛涛无视樊庆儿的态度，深深施了一礼道：“若薛涛有何得罪之处，今日向姐姐赔礼道歉，万望姐姐莫要计较。”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樊庆儿撕破了脸怒声道：“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才对，怪我狗眼看人低，竟不晓得韦将军果真瞧上了你。你今日此来，不就是要向我耀武扬威吗？”

“姐姐误会了。”薛涛面上并无得色，眼底满是诚恳地道：“我说过，咱们是一样的人，今日薛涛仍是这句话。且我心里明白，别人对我好，皆因韦将军之故。唯姐姐对我好，乃是真的好。”

听闻薛涛此言，樊庆儿再也发不出脾气，只是她仍然不肯给薛涛好脸色，侧了脸冷冰冰道：“我何曾对你好？你不用自作多情！”

“姐姐的心我比谁都明白。”薛涛拉住了樊庆儿的手道：“整个上雅阁中，若有一个我能信得过的人，那便是姐姐你了。”

樊庆儿没有接话，却也没有挣开薛涛的手。

薛涛继续道：“我有一件事要拜托姐姐，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万不能放心。”

“你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还有什么事用得着拜托我？”樊庆儿面无表情地道。

薛涛道：“这几天来，柳妈妈和阁中姐妹送了我许多礼物，我不便推辞，却也不便带入节度使府。请姐姐在我走后将这些礼物一一还于众人，也免得叫我枉承了人情，又糟蹋了东西。”

“我为什么要替你做这得罪人的事？”樊庆儿挑了挑眉毛道：“这于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有。”薛涛道：“我进了节度使府，不晓得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然在别人眼里大概总以为不错。你替我做了这事，别人便会当咱们是至交好友，以后对你也会更加客气些。”

“果然是天大的好处！”樊庆儿从薛涛手里抽出手来，自嘲地笑道：“好，为了这好处，我帮你做。”

“姐姐岂是贪图好处的人？”薛涛道：“我知姐姐心里还气着我，气我不该欺瞒姐姐。可我当日若是强行争辩，姐姐自问信得过吗？”

樊庆儿默然片刻，终于释怀地道：“你是个聪明的，不像我，常常自以为是，脾气还不好。”

“姐姐脾气虽不好，心却是最好的。”薛涛笑道：“且姐姐心性高洁，既不屑为奴颜婢膝之事，亦不屑为落井下石之事。我于风尘之中阅人无数，万不会看走了眼。”

樊庆儿脸上冰霜彻底融化，转过脸来正眼看着薛涛道：“你说出这几句话，亦可谓我的知己。世事向来难料，今日里鲜花着锦，他日里未必诸事顺遂。将来你若有难处，我纵然位卑力薄，也必会为你全力以赴。”

薛涛深深躬了躬身，她晓得，能得樊庆儿这样的人一句承诺，比起柳妈妈等人多少的好言好语都要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