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怎么还是喜欢逃避
回家的路并不远，但王凡却走得心事重重。
蒋愈哲这次回国，到底是不是在调查恒茂？
不管他是不是在调查恒茂，苏世杰已经知道他是清风的人，到了周五，清风一出报告，自己总归是说不清。
王凡不知道蒋愈哲抽什么风，上赶着和苏世杰交换名片，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
与王凡的心事重重不同，惹出了麻烦的蒋愈哲反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一路东张西望，研究沿途的那些老小区。
“嘿，你别说这BJ房价这么贵，房子比咱们那儿可破多了，这还不如咱们那儿十几年前的房子新……”
蒋愈哲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但王凡的心思却早已经飞走了，满脑子都是周五该如何应对。
直到走到单元楼下，焦虑了一路的王凡再也忍不住了。
“蒋愈哲，我们之间曾经有过误会，我不想我们再重蹈覆辙了，我就直问你了，你们是不是最近准备搞恒茂了？”
“啊？”
忙着嫌弃老小区的蒋愈哲终于停了下来，转头错愕地看着王凡。
恒茂项目已经到了最后调查取证的阶段，蒋愈哲此番出差的确是为了实地对恒茂项目的一些细节确认而来，甚至就在昨天他还在走访最后一处工地。
但以清风的惯例，在没有发布报告前，研究员在调查什么标的，都是对外严格保密的，以防被标的公司提前得知，销毁证据。
蒋愈哲没有预料到王凡竟然就这么水灵灵地说了出来，更没有预料到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这么糟糕。
这次回国来找王凡，他内心也是很复杂。
因此明明知道这笔债券王凡才是具体的承做人，直接找王凡套话是最快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不愿将自己的青春作为交换信息的筹码。
蒋愈哲最终转而费心去LinkedIn上约了王凡所在组的实习生小白，小白在做社媒，在项目发行阶段曾经发过自己参与路演的片段，被蒋愈哲细心捕捉到了。
为了怕打草惊蛇，蒋愈哲在与小白交流的过程中没有提及到任何具体项目，况且最终还被放了鸽子。
蒋愈哲想不通，自己明明没有泄露过任何信息，王凡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调查恒茂的？
蒋愈哲不敢多说，王凡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进攻。
“不瞒你说，恒茂是我们的客户，就在今天我刚做完恒茂的一笔发债项目。”
蒋愈哲不语，这一点他早就知道。
“刚你看到的那个同事，他就是恒茂的项目经理。”
“你联络过我们的实习生也是我们部门的，是我让他推掉你的采访的。”
蒋愈哲仍旧不说话，这些他也知道。
见蒋愈哲始终不言不语，王凡心一横，直接亮出了底牌。
“蒋愈哲，恒茂这次总共批了20个亿的发债规模，我们是余额包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跟恒茂做了好几年了，付息一直都很正常，恒茂真的没问题……”
“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恒茂不会有问题的，你们这是恶意做空。”
“你们……能不能放过恒茂……我们刚给恒茂发了债，你们这么一搞，我们还得跟监管交自查材料，这项目IPO也是我们公司做的，要是从头查到尾，会很麻烦的……”
王凡一股脑儿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了出来，倒是让蒋愈哲有些措手不及。
看着眼前一脸焦急的王凡，蒋愈哲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逃避。”
蒋愈哲的话像一根刺，轻轻扎进王凡的心里，还是那最不愿意触及的地方。
当年，正是因为自己逃避的态度，让俩人没能好好告别，一别就是十年。
王凡有些赧然。
“既然你知道的这么详细，我也不瞒你，没错，恒茂确实在我们的调查名单上。”
“但具体的，我们立场不同，还是不要再聊了吧。”
“你不想将工作上的隐私泄露给我，我很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不要打听我工作上的隐私。”
蒋愈哲平静地说着，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让王凡觉得好遥远。
“既然你也到家了，我还有事情要忙，再见。”
蒋愈哲转身离开，小区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王凡有些慌张，她感受到自己说完那一番话后，蒋愈哲肉眼可见地失望。
这样失望的神情，十年前她也曾在蒋愈哲脸上见到过一次，那是她对蒋愈哲恶语相向的时候。
没想到再次重逢，这么快她就又看到了蒋愈哲脸上出现这种神情。
王凡心中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对着蒋愈哲的背影，只能无力地张了张口。
蒋愈哲走出两步，似乎是感应到了王凡在身后的无声辩解，回过头又补了一句。
“王凡同学，你这么怕恒茂被查出问题，就是因为怕麻烦吗？你一直在强调别人怎么说，那你呢？你是项目的经办人，你自己怎么看呢？你有没有想过，调查恒茂的隐藏问题，为什么会沦落到是由我们来承担的？到底是我们恶意还是你们失职？你们公司作为管理人的职责，就只是这样吗？你对这份工作的责任，就只是这样吗？”
蒋愈哲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凡在楼下呆立了许久。
工作三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王凡在工作上的努力一直都是有目共睹，投行部的承做岗里，没有谁比她加班时间更长。
不管是募集说明书还是别的什么申报材料，她也总是弄得又快又好，做完也会反复检查，保证材料里不出现错别字，就连标点符号也不出错。
投行部的这批新人里，没有谁比她更用功的了，那些VIP们每天就是混混日子，那些抹得开的每天主打一个陪客户陪领导吃喝玩乐，还有一些连自己手头工作都做不明白的，早早因为业绩不佳被淘汰掉了。
王凡自问自己可以说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
抛开出勤率和工作量不说，为了提高业务水平，在取得了CPA、法考两枚硬通货后，这几年的工作之余，她还抽空把CFA刷到了二级。
即便挑剔如Tony，这些年每每责骂她笨她蠢，她没能像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秒懂他的意思，也从没质疑过她在工作上的勤奋度和尽职尽责。
可如今，她对工作的态度却被蒋愈哲一番话贬得一文不值。
王凡觉得自己在义正词严的蒋愈哲面前像是一个小丑。
更让她难受的是，自己被蒋愈哲了解到的，竟是如此不堪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