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此心安处
王凡第一次觉得自己想逃离，逃离这个曾经满载着她的梦想的城市。
时间还不算太晚，她索性直接回家收拾了东西，准备搭乘最近一班高铁回家。
王凡家距离BJ并不远，不过两小时的高铁车程，工作日的票很充裕，王凡很轻易就买到了最后一班高铁。
出京的路途格外顺畅，就连夜色也显得干净清爽。
路上，王凡收到Tony的微信——“最近都别来公司了，好好反思一下，在家也别闲着，有空把天勤的立项报告写了。”
王凡没有回复，这一次，她想完完全全地将自己从工作中抽离出来。
晚上十二点，王凡已经洗好澡躺进了自己熟悉的小床。
白天发生的一切，甚至说过去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此时都显得好像恍如隔世。
王凡陷进温暖而又柔软的被窝里，什么项目爆雷，什么明争暗斗，在此刻都显得是那么地遥远。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或许只是黄粱一梦，而自己这张小床，就是梦的终点。
但很可惜，不论是疲惫的身体，还是手机里不断震动的工作群，都在切切实实地提醒她，这一切的的确确发生了。
王凡忍不住去想张欣悦的话，上天赐予自己这重生的能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曾经她以为是利用重生之便，让恒茂项目顺利成立，或是阻止清风的做空报告，让自己逃避掉这一周繁重的工作。
在这一周极尽折腾之后，王凡却并没有感到自己挽回了什么，只感到疲惫不堪。
或许张欣悦说得对，没有什么比她自己好好生活更重要的，自己不该再陷在工作带来的糟糕情绪里，而是该抬起头看看那些被自己忽视掉的生活。
或许重生的意义，就是让自己明白这一点。
将那几个一直在弹出消息的工作群设置为消息免打扰，王凡长长地舒了口气，至少这段时间里，她决定不再去管有关工作的任何事，好好地给自己放个假。
回到家里，王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几个小时前那令人窒息的一切似乎都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高春梅敲了敲王凡的房门，问她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早餐。
王凡知道高春梅意不在此，从她回家起，高春梅就欲言又止，想再劝王凡去跟自己力荐的相亲对象见上一见。
看到高春梅殷切的眼神，王凡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和高春梅窝在同一个被窝里好好聊聊心事了。
“妈，我今晚能和你睡吗？”
高春梅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王凡火速抱起被子钻进了高春梅的房间。
王凡家并不大，只有两个房间，自从王凡离家开始上大学，高春梅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王凡躺在高春梅的床上，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高春梅的床变得异常得硬。
“年纪大了，腰不行了，睡不了软床了。”高春梅解释道。
王凡发现高春梅的鬓角有几缕倔强的白发，应该是染发时忘记染上的。
原来那个顶天立地的高春梅，也开始老了。
王凡感到心中有些酸酸的。
“妈，要不我辞职回来考个公务员吧……”王凡一边掖着被角，一边试探着问高春梅。
高春梅对王凡的工作原本是非常引以为豪的，小地方的人不懂什么股权与债权，承揽与承做，只知道投行二字，意味着五星的写字楼，西装革履的同事，飞来飞去的差旅，以及网络盛传的年薪百万。
尽管王凡多次向高春梅解释道，五星的写字楼周围房租很贵，西装革履的同事很多是靠着家里的关系，飞来飞去的差旅需要当天极限往返，年薪百万更是与自己这一介小小承做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每当这种时候，高春梅都会说，不做这个，你又能做什么呢。
是啊，三年的投行承做，重复性的工作，虽然劳累，却似乎没有给自己带来技能上的成长。
以前贪恋这份工作的光环，但经历了这周的波折，王凡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在这样一个资本为王的市场里，似乎大家争来斗去，追求的不过是个人的利益，而自己一介小虾米，夹在中间累死累活，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自己背井离乡，所追求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如果说在这次回家之前，王凡对此感到迷茫的话，那么当她蜷缩在高春梅的身旁，她突然意识到，华商证券的那些纷纷扰扰，不是她想要的。
对于王凡突如其来的退堂鼓，高春梅意外地没有反对。
三年前王凡刚入职华商证券的时候，高春梅既激动又不敢置信，那个迟迟没有找到工作的女儿，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如此体面的工作，要知道，周围人家里的小孩，毕业后都是等着家里找关系安排工作的。高春梅嘴上不说，心里可是骄傲得很，逢人便夸自家孩子争气，现在过的是电视剧里的精英职场生活。
但随着王凡的工作年限越来越长，高春梅开始觉得不太对味儿了。
别人家的孩子周末回家看望父母，王凡在外地出差看项目；别人家的孩子下班后开始打视频跟父母学着做饭，王凡深夜还在公司加班吃外卖；别人家的孩子开始找对象结婚了，王凡忙得连亲妈的电话都没空接。
高春梅开始觉得，最初的那点优越感似乎越来越淡了。
念及此，高春梅也想开了。
孩子工作体面又怎样，优秀的劳动力是给老板培养的，自己却连女儿的面都很少能见到。
“也行，要是工作太累就早点回来吧，回来还好找对象，在BJ把青春都蹉跎了。不过现在公务员可不好考，你也得努力呢……”
高春梅变得啰嗦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看着身旁熟睡的高春梅，王凡下定决心，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生活，好好陪在高春梅的身边。
下周一回去，自己就去找Tony提离职，至于恒茂是不是造假，清风有没有做空，马璇有没有违规，这些，都不该是她一个月薪四位数的人该考虑的问题。
生死关头走一遭，王凡觉得自己通透了许多。
只可惜，命运始终没有放过她，在将她一次次从死神那里拉回来后，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