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就算好了
皇帝要看账本？
蔡茂闻言愣了一下。
弘武帝夏景文从来就不是个天才之辈，虽然小时候也刻苦读书，但蔡茂知道，他从没好好学过数算之术。
看账本？
我户部的账本是那么容易看明白的么？呵！给你看又何妨。
蔡茂笑了。
“是！来人，去将今年所有账册拿来。”
不多时，好几个户部主事抬着几口大箱子出来，箱子没盖，堆得满满的全是账本。
庄十三道：“给朕找个清静些的屋子。”
蔡茂愣了一下：“陛下就在这里看？”
庄十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朕还搬回宫里？”
“呃，是……”
户部房间多的是，随便找了一间采光通风都好的，把庄十三请了进去。
接着要将那些账本抬进去的时候，庄十三却抬手道：“不用这么多，把今年的米粮账册给朕拿进来就好。”
蔡茂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应下，命人将账本挑出，捧进屋去。
原本他特地让人把所有账本都搬出来，是为了吓唬，或者说恶心一下庄十三的。
这么多账本，光是粗略的看一遍，就需要数天的时间，更别说现场找出什么麻烦来。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单是粮食的账本也有四五本，就算是他户部的主事来算，没个一天时间也算不完。
庄十三却丝毫没有压力，说道：“给朕拿纸笔来，另外大春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该干嘛干嘛。”
自有人按他吩咐拿来了纸笔，户部众人看向一旁的蔡茂，蔡茂不动声色，摆摆手让所有人都离开，自己让人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
他虽是和首辅一心，对皇帝殊无多少敬意，但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房门关了起来，张大春满脸懵逼地看着桌上的账本，直感觉头皮发麻，吃吃地说道：“陛下，臣……不会算账啊。”
庄十三道：“本来就没想让你算，你给朕磨墨。”
他先拿起一本账册来，封皮上写着粮米——弘武七年正月。
里边记录着的是数字：旧管XX石，某月某日收XX石，发放山西XX石……
庄十三心里波澜不惊，他前世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虽然专业是美术生，可是这种原始状态的会计明细账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看着眼前桌上的账册，他先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以前学过的会计学基础。
资产等于负债加权益，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这些知识和他眼前的东西完全是两套制度，要想理清这些纷乱繁杂的名目，最简单最有效的，就是复式记账法。
简单来说，就是将一个名目分成两个账本记录，进的一本账，销的一本账，每个月结算一次，把所有相关收入支出数额都列出一个报表，那就一目了然了。
墨很快磨好，庄十三在一张纸上用镇纸为尺，画出一个个表格，旁边准备了十几张纸用来演算，开始了正式清算账册的工作。
这里就一个米粮账目，都不用按名目来整合计算，这种纯加减法的数学题几乎不会有出错的时候。
张大春在一旁看得瞪大了眼睛，只觉匪夷所思。
陛下什么时候会算账了？
要知道历朝太傅和太子太傅基本都只会教文史以及政务方面的内容，就算有算数之术也都仅仅是皮毛而已。
户部衙门是什么地方，那是掌管天下钱粮田地的最大账房，这里的账本能是外行看得懂的？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很快的，桌上那几本账册开始渐渐整理得尽然有序，一张张划好的表格被填满，就是填进去的东西张大春完全看不懂，就连一直跟着的李儒也是一头懵。
这什么玩意儿？弯弯曲曲的古怪符号，他都没有见过，但他能感觉到这计数方法的奇妙，简单便捷。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叫做阿拉伯数字。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着，屋外的太阳也开始渐渐西斜，不过庄十三不着急，这些在旁人眼里看来无比复杂且暗藏玄机的账本，在他手里就像是个中学生在做小学题目一样，不过是费点时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要不是这年头没有铅笔，他的速度还能快上许多。
终于，在一个半时辰之后，在众人懵逼的眼光下，庄十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行了。”
张大春惊道：“啊？这就算好了？陛下好……好厉害！”
这声赞叹可以说是打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没有半点阿谀奉承的味道。
就连一直跟着的李儒此刻也忍不住询问道，“陛下，此等计数方式真是叫人大开眼界，我游历天下多年对此等计数方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还望陛下教我！”
庄十三淡淡的笑了笑，随后道：“开门，请蔡阁老进来吧。”
“是！”
张大春跑去打开门，只见蔡茂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托着个紫砂茶壶啜了一口茶。
“蔡阁老，陛下有请，账算完了。”
噗呲！
蔡茂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算完了，这才过去多久，你确定都算完了吗？”
一个人，不，就算是加上张大春等人，这米粮账册上一整年的入库存粮与发放支出的帐，几个人就算完了？
那是今年岁征的一整年的粮啊！
岁征是以每年征收官粮而命名，是大夏朝的主要收入，也是国运命脉的根本。
各行省每年秋收后将粮食和税银暂入省库，然后在年前送入京城户部官仓，每年的岁征都是重中之重，以前都是户部仓科的四位主事带着好几个人一起忙碌好久才能记账完成的。
可现在，皇帝自己居然只花了一个半时辰就算完了？真的假的？
蔡茂顾不得胸前衣襟上被茶水打湿，急忙起身进屋，却见庄十三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蔡阁老，朕有个问题。”
他扬了扬手中的账本，“弘武六年岁入粮一千一百三十万石，但帐算下来却少了六百八十万石，都已经是账面上的一半还多了。”
他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蔡茂道：“此事……蔡阁老可知否？”
蔡茂闻言大惊，脱口而出：“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庄十三反问：“阁老是觉得朕算错了？你在质疑朕？”
蔡茂猛然醒悟，急忙道：“臣……臣不敢！”
庄十三随后将账本轻放在蔡茂面前，说道：“按如今市面上粮价计算，一石米合一两二钱银，你算算，六百八十万石大米该折多少钱？”
蔡茂有些发晕：“这……”
庄十三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八百十六万纹银，所以，蔡阁老，你能否告诉朕，这么多粮食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