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在离开奥克维尔的家之前，罗塞特意寻了件长过膝的大衣，里面套了件夹克，又戴了顶高礼帽，俨然一幅上流社会的样子。
当然，这并非因为他想体验一把所谓绅士风度，只是空气质量格外的差罢了。
不这么穿，他的头发、衣服、裤子都会沾上一堆煤灰。
人们夜以继日的劳作，最终，把这里打造成了真正的雾都。
回想起那对工人父女，罗塞有些唏嘘：
“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他还是相当感谢那位名叫艾拉的小女孩，如果不是她，他很有可能就毫无所觉地离开医院了。
届时，他将陷于彻彻底底的被动。
罗塞本以为，回到医院，迎接自己的会是门卫，或是等候已久的病人，但他发现自己错了。
还没迈进医院的大门，门口就传来一声问候：
“嗨，知识渊博的先生，您好！”
罗塞左顾右盼了一下，确认是喊自己。
“什么事？”
一位和罗塞打扮几乎相同的“复制人”从不远处走来，笑呵呵地道：
“容我确认一番，应该是罗塞先生，没错吧？圣乔治医院风头正盛的名医！本以为，您的面庞已经如女王的长裙一般布满皱纹，谁曾想本人居然如此年轻！真是年轻有为！”
罗塞一脸便秘地看着眼前之人，道：
“有何贵干？”
“噢！本人竟忘了那女王于两个世纪以前所规范的贵族礼仪，贵族之间交流，需要先互相介绍姓名，真是无礼至极呀！我，在此向您赔罪！”
罗塞听得是眼角直抽。
他最讨厌这种说个话都跟咏叹调似的人！
眼前之人完全没意识到罗塞的厌恶——亦或者就算意识到，他也会装作没意识到。
他浮夸地鞠了一躬，侃侃而谈：
“本人出身于西塞尔家族，是家族第十八代子孙，祖先曾经为日落帝国开疆拓土……”
后面的话，罗塞都自动屏蔽了。
反正都是些无效的垃圾信息。
他只是双臂抱胸，想看看眼前之人嘴里能蹦出些什么屁来。
“……以上，就是我们祖先的功绩，而今此，本人秉多雷尔公司的意愿而来，想要与您洽谈商务合作。”
“我相信，唯有您这样高贵的人，才值得我们如此尊敬地对待！”
见男子浮夸的演讲结束，罗塞问道：
“说完了？”
“说完了，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抱歉，在下祖上是雾都正米字旗贫民窟的，和你们大贵族聊不来。”
罗塞直接看也不看这人一眼，转头就走。
“哎哎哎，您别急着走啊！”
虽然听不懂罗塞说的什么“正米字旗”，但男子明白后半句。
“在下的贵族身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插曲罢了，本次来，主要还是多雷尔公司的意思！公司对于您这样的青年才俊非常看重，所以托我来与您洽谈商业合作。”
“届时，您不仅能在雾都医学界享有盛名，我们公司更可以把业务利润分一部分给您！而您要做的，仅仅只是出面澄清，多雷尔公司的铅制品都经过了独特的工艺处理，没有任何严重危害！”
“怎么样，这笔买卖很划算，对吧？”
说罢，男子期待地看着罗塞。
看着眼前跟哈巴狗一样的男子，罗塞忽然感到有点好笑。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句中国俗语：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多雷尔公司的嘴脸，就是这句话最好的写照。
在自己和桑德斯议员攀上交情的前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清了清嗓子，微笑道：
“哦？不知是公司哪位的意思？”
男子脸色有些微妙：“哦？这……哪有什么哪位的意思？公司的意思，就是公司的意思。”
哼，挺谨慎嘛……罗塞笑容不变，转而问道：
“能问问公司具体打算如何进行商务合作吗？就算我愿意出面，也不能是扯个嗓子到处吼吧？”
“当然不是！”男子似乎生怕罗塞拒绝，连忙道：
“如果您答应，公司很快就会筹备讲座，届时，各界有头有脸的知名人士都会得到邀请！”
“您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学识不足，在铅制品方面，没有比您更专业的存在！”
“如果反响不错，公司可能还会筹备第二场，第三场，乃至更多巡回演讲，届时每一场，公司都会单独付给您出场费！”
罗塞挑了挑眉，多雷尔公司莫非是真心想合作？连第二场第三场演讲都想好了！
“敢问，既然是商业合作，贵公司愿意付出多少？”
男子笑呵呵地伸出手指，比出两个手指头。
“两百镑？贵公司这么阔气？”
罗塞有些讶异，上次多雷尔公司来找自己，可只舍得付出二十镑！
当然，二十镑也是相当多了，但对于多雷尔公司这样的庞然巨物来说，不免显得抠抠搜搜。
听见这话，男子笑眯眯地道：
“错，公司向来阔气，当然是两千镑。”
“两千镑？！”不管多雷尔公司是不是真的想合作，起码罗塞是被这个数字吓到了。
圣乔治医院的月薪是八镑，一年就是九十六镑。
也就是说，他工作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但罗塞并未被这天文数字冲昏头脑，而是谨慎地问道：
“我想，这些应该不是一次性付清吧？”
“呵呵，那当然——只要您愿意参加讲座，每次讲座过后，公司都会从这两千镑中抽一部分付给您，直到结清为止。”
“我想，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对吧？”
看着满脸堆笑的男子，罗塞的心里却高度警惕。
多雷尔公司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他可绝对不信对方是真的想和自己洽谈什么商务合作！
“呵呵，的确很划算，但……”
罗塞刚表现出拒绝意愿，男子就格外诚恳地道：
“这样，本人身上恰好带了现金，可以先替公司垫付两百镑现金给您，等您和公司正式商谈完毕，敲定了商务合作的契约后，我就直接去找公司报销，从您的预定报酬中扣除，如何呢？”
他无视男子的话语，直接往医院方向走去。
谁知，男子却一把拽住罗塞的手，半跪于地，“声泪俱下”地道：
“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本人回去，肯定会被高管们认为办事不力从而降职的！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我……”
这是铁了心要赖上我啊……见眼前男子如此作为，罗塞忽然计上心头。
“哦？竟然如此吗？嗯……那么不妨说说，贵公司打算在何时何地展开洽谈呢？”
听到罗塞似乎有意愿的样子，男子顿时喜上眉梢，眉开眼笑道：
“一周后，日落帝国有名的贵族们将到这里参加一场盛大的沙龙，公司决定掐着这个时间节点，将您的讲座打造成这场沙龙的附属品，顺便提升一下您的知名度！”
“因此，在一周之内都可以，地点嘛，自然是公司大楼。”
公司大楼……罗塞心头无声冷笑，果然，最后还是露出狼尾巴了。
对方的地盘，自己去了，可能就变得只能任人宰割——
但，谁说他不敢去的？
“三天过后，我就有时间了，到时我会来的。”
罗塞转过身，眼底满是冰冷。
既然多雷尔公司都给他搭好戏台了，他不上去唱个戏，于情于理都对不住。
只不过，具体唱哪出戏，多雷尔公司可决定不了。
他刚走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对着满脸得意笑容的男子喊道：
“对了，我的两百镑呢？”
即使隔着数十米远，罗塞也能看得见，男子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
紧接着——落荒而逃！
“切，还是口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