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言
我们都是这片新垦土地上的先锋,弗洛伊德是我们的领袖。
——威廉·斯泰克尔(Wilhelm Stekel)
雾很浓,像一块窗帘,萦绕在门前、桌上、椅子间,犹如梦中的袅袅香烟。那是一团无法穿透的迷雾,无形的幽灵现身其中,变形并再次消失。迷雾中充斥着无数神秘的生命、生命的景象以及可洞察灵魂的天眼。
迷雾并非凭空而来——室内的人随意地点燃一支烟,舒服地享用,吐出一缕烟。他们在谈话间不停地吸烟,有人提出观点,有人予以评论,在此期间思想不断碰撞,擦出火花。
有一次,这家人的大儿子在深夜醒来,勇敢地往屋里瞟了一眼。这时讨论小组已开始辩论,这些人已经在这儿讨论了好几个小时,没有人睡觉。这让他感到惊奇。这是弗洛伊德的房子,位于维也纳第九区的贝格巷。
弗洛伊德的书房太过狭小,不适合聚会。书房里满是书籍、古董和艺术品,这些收藏品尽显主人折中主义和历史主义的观点,散发着人文主义和古典的气质。因此,这些人聚会用的是诊所的候诊室。书房的门敞开着,来访者可以看到其中摆放着许多来自埃及的小雕像的书桌、后来闻名于世的沙发、在床头柜后面露出一角的扶手椅,以及丰富的藏书。
那是星期三的晚上,人们按照“星期三协会”的例行会面聚在一起。受弗洛伊德邀请的协会成员有他的知己、门徒以及同道中人,其中包括阿尔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阿德勒身材矮小敦实,蓄着小胡子,当然,他也是个烟鬼。这个小小的空间见证着伟大的历史。
晚饭后——通常在晚上8点30分左右,协会成员聚集在弗洛伊德的候诊室里,坐在一张长桌前。所有人都到齐后,每个人都会分到香烟,弗洛伊德迈着潇洒的步伐缓缓出场。到9点时,其中一个人站起来,进行一次不到半小时的演讲。演讲有时也会超时,但会被他人不情愿地接受。随后是茶点时间,供应咖啡和干面包。大家可以用15分钟享用这些“美食”,然后就演讲者的论点展开辩论。演讲者通常由抽签决定,按照惯例,所有人都必须发表意见。
弗洛伊德每天要抽大约20支雪茄。他和这些人在一起时——他们每个人也都抽烟——抽得更多、更猛。在随后几个小时的激烈交谈、交流,以及尖锐的批判中,这里不仅成了烟雾缭绕的聚会场所,也孕育了觉醒和在灵魂的未经开垦之地制定标准的信念。这里有鲜明的秩序:弗洛伊德是领头者,他要求直言不讳,并以身作则;此外他还要求热情和洞察力,但鲜明的等级秩序让人无法忽视。他总是最后发言,并果断地做出决定性的总结。
一种类似狂热崇拜的氛围萦绕在房间里。这个会议是老师和学生、前辈和门徒之间对话的地点,有着先知和弟子之间对话的氛围。弗洛伊德的革命性思想围绕着精神上的痛苦而展开,他的思想提供了史无前例的技术来结束——或者至少是缓解——这些痛苦。
弗洛伊德坚持让每个演讲者自由发言,不带手稿,不做笔记——不允许有任何例外。后来,参加过两个半小时的“星期三协会”的弗里茨·维特尔斯(Fritz Wittels),称弗洛伊德在这个半私人圈子里的言辞十分尖刻犀利。弗洛伊德性格火暴,演讲者们不难发现这一点,因为弗洛伊德本人坚决遵守“没有保留”这一原则。他有时非常粗暴,“强硬而无情”;他不善言辞,当某件事情没有达到预期的水平或者当演讲的论点在他看来很单薄时,他就会失去耐心。凭借主导一切的个性,他摆平了反对意见、替代想法和其他观点。这很容易做到,因为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忠实地追随他的每一次论证和诠释,很难对他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他要求无条件的忠诚。他会嘲弄、讽刺、幸灾乐祸和记仇——他可以记恨某人甚至几十年。他喜欢引用海因里希·海涅(Heinrich Heine)的《随感录》(Gedanken und Einfälle)中的一句箴言——出自其中“个人”部分:“是的,人须原谅敌人,但不能早于他们被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