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回至第18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父亲来了场突击考试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是说贾政借着验收大观园的机会，让宝玉题对联和匾额，测试宝玉的才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是说元宵时元春回娘家省亲。

石头记中事

试才题额

园子完工了，还需题写园内的匾额和对联，应该由元春来取名字，可是元春还没亲眼见过，不好发挥。所以要先写出来暂时挂上，等元春来了再确定。贾政就带着众清客到园子里去了。

秦钟死后，宝玉悲痛万分。贾母命他去园子散心，玩到一半，贾珍提醒他贾政要来了，结果宝玉还是撞上了贾政。贾政听人夸奖宝玉很有才气，便叫他跟着。

正门

贾政一行人到门前，叫人先把大门关上，从外面仔细地观察。

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自是欢喜。

贾政看到大门很气派美观，而且不落俗套，非常欢喜。

翠嶂

贾政命开门，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

（众人）说毕，往前一望，见白石崚嶒（cénɡ），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

大家都叫好，说如果胸中没有丘壑，是想不到这样设计的。古代园林讲究的是那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不能让人一进门就看到所有的风景，必须藏着，让人一点儿一点儿地品味。

曲径通幽处

贾政等就从小径走去，命贾珍在前引导，自己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

贾政问题什么，清客们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课进益，故意说出些俗套的“叠翠”“锦嶂”“赛香炉”“小终南”等名字。

宝玉说这里并不是主要景色，不如直接把古人的诗句“曲径通幽处”写在上面，更显大方气派。参谋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感叹。

在宝玉的突击考试中，宝玉每次说完，清客们就要吹捧一下，严格的贾政是从来不会赞美宝玉的。

沁芳亭

他们继续走，进入石洞来。看到佳木葱茏，奇花鲜艳，有一条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众人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

贾政又问大家这里该题什么。清客们说“翼然”，贾政说最好跟河水联系起来，用“泻”，一人提议用“泻玉”。

贾政拈髯寻思，让宝玉想一个。宝玉答现在用“泻”字不好，应用华丽一些、含蓄一些的词，不如用“沁芳”。

贾政点点头没说话，其他人都忙着迎合赞美。

宝玉又题了“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也扣住了“沁芳”两个字。

有凤来仪（元春赐名“潇湘馆”）

众人出亭过池，忽然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进了大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有石子小路。有两三间小房子，一明两暗，从里间屋里开着一个小门，出去就是后院。后院里种着大株的梨花和芭蕉，还有两间配房。后院墙根下开个小口，引进一条水沟，水绕到前院，从竹子下面流走了。

这一区的主题是竹子。相传尧的女儿娥皇、女英姐妹俩都是舜的妻子。舜到南方巡视，死于苍梧，她们前去奔丧，一路哭泣，眼泪滴到竹子上，就有了斑竹。姐妹跳进湘江自杀，死后成了湘水的女神，也就是湘妃。

贾政笑说：“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完，他就看着宝玉，宝玉吓得把头低了下来。

清客们赶快把话题引开，说这里该题四个字，但“淇水遗风”“睢园雅迹”都俗，宝玉说这是贵妃首先到的地方，一定要歌颂皇家才好，不如“有凤来仪”四个字。

“有凤来仪”是《尚书》中的典故，意思是古人认为政治到了最高的境界，领导者就能不必操心，可以跟万物一同欣赏音乐，这时凤凰会来到，也指皇妃的到来。清客们哄然叫妙。贾政让宝玉再题一联来。宝玉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这副对联说的是：煮茶的宝鼎已经冷却下来了，绿色的水汽依旧飘散在空气之中，窗下棋罢，指头生凉。为什么煮茶会冒出绿烟？又为什么棋子会有凉意呢？是因为水汽本是无色的，只因在翠绿竹影之下，才会有绿意浮动。幽窗在千竿翠竹的掩映之中，隔离了外界更显幽静，所以自生凉意。

贾政想起家具装饰的事来，就问帐幔帘子、玩器古董等陈设准备得怎么样了，贾琏从靴子筒里掏出一沓纸来看，详细地跟贾政报告了一下情况。

杏帘在望（元春赐名“浣葛山庄”，又改为“稻香村”）

他们继续逛园子。在豪华的园林里，竟然出现了田园风光。

（众人）一面走，一面说，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又该题名了，清客提议用“杏花村”，可“杏花村”犯了正名村名，大家思考怎么改。宝玉不等贾政说，就说不如用“红杏梢头挂酒旗”中的“杏帘在望”，用“柴门临水稻花香”取名“稻香村”。

贾政一声断喝，说宝玉是“无知的业障”，在老先生前卖弄。

宝玉说这里不如“有凤来仪”，贾政批评他无知，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哪里知道这清幽气象，还是因为读书少，宝玉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宝玉反问“天然”是什么意思，大家都觉得很奇怪，赶紧解释“天然”是“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也”，宝玉开启了吐槽模式，说这里明显就是田庄，明显是人力穿凿扭捏而成，气得贾政喝命“叉出去”，刚出去，又喝命回来，再题一联。宝玉道：“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

“浣葛”化用《诗经》“薄浣我衣”的典故，写新妇浣净葛衣才回娘家，颂扬元春“后妃之德”。“采芹”也用了《诗经》典故“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泮宫即学宫，后人把考中秀才入学宫称“入泮”或“采芹”。这里“采芹人”指贾府的读书人，谓皇妃的恩泽像祥云一样，庇护了贾家的读书人，使他们飞黄腾达。

蓼汀花溆（元春改为“花溆”）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

一面引人出来，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䕷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湲，泻出石洞，上则萝薜（bì）倒垂，下则落花浮荡。

贾政又问该题个什么名字，众人说“武陵源”“秦人旧舍”。宝玉说不如用“蓼汀花溆”。

蓼和花是植物，汀指的是水边平地，溆也是水边的小地方，“蓼汀花溆”就是水边的平地上有植物的景象。唐代罗邺《雁》中有：“暮天新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唐代崔国辅《采莲》中则云：“玉溆花争发，金塘水乱流。”

刚要到小码头上去，船还没建造好，众人就从盘山小路进去。

蘅芷清芬（元春赐名“蘅芜苑”）

大家攀树拉藤走了过去，穿过垂柳，走过小桥，看到一座简朴的瓦房小院。

进了院门，迎面高高耸立着一块大奇石，四面有各式各样的石头，这些石头把里面所有房屋全都遮住。这里没有树木，只有许多奇异的花草。

两边都是回廊，沿着走进去，上面五间房子连着弧形曲面的屋顶，四面都有廊，绿窗油壁，比其他房子更显得高雅清静。贾政让大家想好名和对联。

清客们有的说“兰风蕙露”，有的题“麝兰芳霭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还有的题“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

贾政拈髯品味，看见宝玉，训斥他怎么不出声。宝玉说觉得匾上该用“蘅芷清芬”。对联是：“吟成荳蔻才犹艳，睡足酴醿梦也香。”

豆蔻、荼䕷都是带有香味的灌木，以此来代指满院的香草。第一句说吟成杜牧《赠别》“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那样的诗，才思还是很敏捷的。第二句有两层意思：一是说花朵大所以软垂无力像睡梦沉酣；一是说人在花气中睡觉，所以梦也香甜。

不爱读书的宝玉，怎么可能写出这些对联？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典故呢？其实，宝玉是很喜欢诗词的，只是他不喜欢只为了当官而学习“四书五经”而已。

贾政笑说这是模仿套用古人“书成蕉叶文犹绿”的话，清客们赶快说模仿不是问题，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完全是模仿崔颢的《黄鹤楼》，但写得比崔颢好多了。

大家出来，见前面有一座巍峨的大殿。一行人边说边走，又见正前方有一座玉石牌坊，上面雕着飞舞的巨龙。宝玉见了这个牌坊，感觉这个地方自己见过，但又记不太清楚。

众人还以为宝玉累了，也怕贾政发飙，忙劝贾政明日再题。贾政也怕贾母不放心，于是宽限了时间。

一行人走出来，他们才游玩了整个园子的十分之五六。这时，贾雨村派人来传话，贾政决定从另一个门走出去，大致看一看剩下几个地方。

沁芳闸

大家来到一个大桥面前，水像帘幕一样流进来，原来这桥是通向外面的大闸。贾政就问叫什么，宝玉说这是沁芳泉的源头，就叫沁芳闸。贾政却认为宝玉胡说，他偏不取这个名字。

红香绿玉（元春改作“怡红快绿”，即名“怡红院”）

一路往前走，有清幽的茅屋，有石头堆成的院墙，有用花草编成的窗户，有寺庙道观，有弯曲的长廊和亭子。

前面出现一处院子，大家绕过碧桃花，穿过竹子花藤编成的月洞门，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

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颗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

贾政又要想名字，清客们说“蕉鹤”“崇光泛彩”，宝玉说最好提到海棠和芭蕉两种植物，提议说用“红香绿玉”。

一行人进了屋，这房子装修得很特别，没有隔间，四面都是雕空的木板，上面雕刻着“流云百蝠”、“岁寒三友”、山水人物等吉祥的花样，这些图案都是名工巧匠打造出来的，镀金的镀金，镶宝石的镶宝石。墙上凿出古董、花瓶、宝剑、古琴等形状，这些东西虽然挂着，却正好与墙壁持平。

众人走着走着，看见迎面也来了一群人。再仔细一瞧，原来是一个大玻璃镜相照。

后院中有满架的蔷薇花，转过去，有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

大伙都奇怪，这股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贾珍指着远处说：“水从大闸那里流到洞口，然后从山那边流过去，另外有个支流到西南边，最后都流到这里，再从那边墙底下流出去。”大伙都称赞设计得巧妙。

正说着，又有一座假山挡住了去路。贾珍领着大家绕过山去，大门就一下子出现在眼前。

宝玉跟着大家到了书房。贾政看到他还在，大声呵斥：“你还不走，难道还逛不足！也不想逛了这半日，老太太必悬挂着。快进去，疼你也白疼了。”宝玉一听，赶紧走了。

宝玉这次表现得还不错，虽然没被称赞，但至少没被打一顿，也算是过关了！

在《红楼梦》中，园林建筑不仅是人物活动的空间，还是人物性格、命运的象征物。

误剪香囊

宝玉赶紧跑出院子，贾政的几个仆人拦腰抱住邀功，哄抢宝玉身上荷包、扇囊等饰物。

黛玉听袭人说了此事，一瞧果然一件无存，因而向宝玉发火赌气回房，将前日宝玉托自己做的香袋儿拿过来就剪。

宝玉心疼，把衣领解开，原来他把黛玉的荷包藏里面了。他也气得口不择言，把荷包朝黛玉一扔，转身就走。

黛玉气得滚下泪来，把荷包抓起来剪。

宝玉赶紧伏低做小，这才慢慢劝好了黛玉。两人一起到王夫人上房中去了，宝钗也在那里。

妙玉入府

王夫人这里热闹得很。贾蔷已经从苏州买来了女孩子。薛姨妈腾出梨香院，让戏班子在这里学习、排练。

林之孝家的来报，买的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到了，僧袍、道袍也做好了。

还有一个带着头发修行的姑娘，今年才十八岁，法号妙玉。

妙玉本是苏州人氏，祖上是读书仕宦之家。她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于是亲入空门。现在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去年她跟着师父来到西门外的庙里，她的师父临死时嘱咐她在这里等着老天的安排。

贾家去请，她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于是王夫人写了个请帖去请她。

元妃驾到

皇帝传旨准许贾妃元春在第二年的正月十五上元节省亲。元春自戌初（晚上七点）左右启程，到丑正三刻（凌晨两点四十五分钟）左右回銮，一共在贾家待了七个多小时。

十五日的凌晨四点左右，贾府上下便已经准备妥当。等到了时间，有人挑进来蜡烛，在各个地方点上，太监也各自就位。这时隐隐有细乐之声传来，仪仗之后，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yú）终于载着元春出现了。抬舆入门后，太监等散去，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入园登舟

院内有一匾灯，上写“体仁沐德”，意思是沐浴在皇帝的仁爱之中。

元春到屋里换了衣服，坐轿进了省亲别墅。

幻形入世的顽石见到如此富丽堂皇的景象，不禁发出感叹。别墅里灯火辉煌，花团锦簇，香烟缭绕，仙乐飘飘。元春在轿里也感叹过于豪华了。太监跪请登舟，元春下轿上船。

小河像游龙一般，两边石栏上挂满了水晶玻璃风灯，如银光雪浪。因为是冬天，没有树叶，就用绸缎纸绢等做成花叶，粘在上面，还用羽毛等东西做成荷叶、水鸟等放在水里。船上也满是盆景、珠帘、花灯，真是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不久，船进了“蓼汀花溆”，这正是宝玉的题名。原来元春是宝玉的大姐，特别疼爱宝玉。考虑到这些，贾政就用了宝玉题写的名字对联。

元春说：“‘花溆’二字就行了，何必再用‘蓼汀’？”为什么元春要这样修改呢？“蓼汀花溆”的典故是唐代罗邺的诗《雁》：“暮天新雁起汀洲，红蓼花开水国愁。”第二句比较哀伤，所以元春弃而不用。

正殿受礼

过了一会儿，元春下船上轿。石牌坊上写着“天仙宝境”四个大字，元春赶忙命令换上“省亲别墅”四个字。

进入之后但见火树银花，雕栏玉砌。元春问：“这殿怎么没有匾？”太监回答说：“这是正殿，别人不敢题写。”元春点点头。元春坐下后接受行礼。

她进入偏殿休息更衣，然后离开省亲别墅。

悲喜相逢

到贾母的住处，换元春向长辈行家礼了，贾母等赶快跪下阻止。元春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人皆哭泣。邢夫人、李纨、凤姐、迎春、探春、惜春等人围在旁边，也只有默默地流泪。

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

邢夫人等忙上去安慰。元春坐下，命请薛姨妈、宝钗、黛玉进来。

元春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人出来拜见，贾母等人连忙扶起来，送到别的屋里招待。屋里只留下几个小太监服侍，其他人也都被人请到别处招待了。

父女隔帘

贾政来到帘子外跟元春问安。

元春含泪说：“田舍之家虽然生活清苦，然而能享受到天伦之乐；今日虽然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终究没有什么意趣！”

贾政说的话却都是忠君爱国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元春也不便多说什么。父女变成了臣君，当然也就不能随便聊天见面了。

贾政接着禀告：“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元春听了，果然十分高兴。贾政便退下了。

姊弟情深

元春见宝钗、黛玉与别的姐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元春问宝玉，贾母禀告没有命令不敢进来，于是元春下令叫宝玉。元春命宝玉上前，携手揽于怀内，又抚宝玉的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话还没说完，泪如雨下。

这一见，恐怕也是最后一面了。

赐名题诗

尤氏、凤姐等人上前禀报，请贵妃到别墅游玩。元春等人站起身，命令宝玉带路，大家一起来到别墅。

元春边看边赞赏，同时又劝说太奢侈了，以后不能如此。不久众人来到正殿，元春谕免礼归座，大摆筵席。

元春亲自挑了几处景点赐名：正殿一匾一联，门匾题“顾恩思义”，对联是“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园名题为“大观园”；“有凤来仪”处赐名“潇湘馆”；“红香绿玉”改为“怡红快绿”，又叫“怡红院”；“蘅芷清芬”赐名“蘅芜苑”；“杏帘在望”赐名“浣葛山庄”；正楼取名“大观楼”；东面飞楼取名“缀锦阁”；西面斜楼取名“含芳阁”等。

元春还写了一首诗。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她说自己写诗才能一般，等到有空再写《大观园记》《省亲颂》等文。古代的贵族非常有文化，对诗词歌赋等文化掌握娴熟，这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题诗试才

元春让妹妹们各自题写一个门匾的名字，并写一首诗，命宝玉再给“潇湘馆”“蘅芜苑”“怡红院”“浣葛山庄”四大处各写一首五言律诗。

大家都勉强凑了一首律诗。曹雪芹不光自己能写诗，还能写出不同风格的诗。迎春的诗封闭内向，探春的诗豪爽外放，惜春的诗淡漠通透，宝钗的诗艳丽华美，黛玉的诗恬淡自如。

写诗最好的是宝钗和黛玉。

凝晖钟瑞（匾额）

薛宝钗

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文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

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

光辉瑞象毕集于此，高高的柳树欢迎莺从幽谷飞来，用《诗经》的典故黄莺喻元春。传说凤凰吃的是竹子的果实，因此种植修长的竹子等待凤凰的到来。贵妃回家省亲的恩德感动老百姓，文采也让人惊叹，我自惭形秽又怎么敢再写什么诗呢？这首诗华丽而世故，极尽赞美之词。

世外仙源（匾额）

林黛玉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这里就像仙境一样，贵妃的到来体现了皇帝的恩德。“金谷酒”用的是晋代石崇建筑的金谷园和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的典故，“玉堂”指嫔妃居住的地方，玉堂人指的就是元春。哪里来这么大的幸运，能够蒙受到元春归省这样的恩荣。

黛玉的诗的立场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其他人都是站在恭迎元春的角度上来写的，黛玉是站在元春的立场上来说的。大家都注意到眼前的繁华，只有黛玉注意到了她的落寞。

宝玉刚写完“潇湘馆”“蘅芜苑”两首，正写“怡红院”这首，草稿里有“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瞧见了，悄悄推他：“贵妃不喜欢‘红香绿玉’四个字，才改成了‘怡红快绿’，你偏用‘绿玉’，这不是有意和她过不去吗？况且蕉叶的说法很多，再想一个字吧。”

宝玉脑中一片空白。宝钗笑着提示：“你把‘绿玉’的‘玉’字改成‘蜡’字就行了。”宝玉道：“‘绿蜡’这个词有出处吗？”宝钗告诉他钱珝有“冷烛无烟绿蜡干”之句，宝玉笑说宝钗是自己的“一字师”，从这以后，就叫宝钗师父，不叫姐姐了。宝钗说：“快写吧！谁是你姐姐？坐在上边穿黄袍的贵妃才是你姐姐，你还认我这姐姐干什么？”

林黛玉满腹才能没有展示，心里很不痛快。她想帮帮宝玉。她也走到宝玉旁边，悄悄地问：“写完了吗？”宝玉说：“才有了三首，只少‘杏帘在望’一首了。”黛玉道：“那你抄前三首吧。等你写完那三首，我也替你写完了。”黛玉写完搓成纸团，扔到宝玉面前。宝玉喜出望外，忙用楷书写好送上去。

有凤来仪

臣　宝玉谨题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

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

迸砌妨阶水，穿帘碍鼎香。

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

蘅芷清芬

蘅芜满净苑，萝薜助芬芳。

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

轻烟迷曲径，冷翠滴回廊。

谁谓池塘曲，谢家幽梦长。

怡红快绿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

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

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

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元春看完，夸宝玉有进步，又说“杏帘”这首最好，把“浣葛山庄”改名为“稻香村”。

元春为什么要把“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呢？张锦池教授认为，“明面上是由于黛玉代宝玉拟的《杏帘在望》有联云：‘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实际上不一定是如此，恐怕还在《诗经·周南·葛覃》旧说是称颂‘后妃之德’。‘后妃’是古代对‘天子之妻’的称谓。宝玉作为臣民‘采诗颂圣’，可以在对联中用‘浣葛’一典。元春作为皇帝的妾，在自己省亲驻跸别墅里，用以给一座人工造成的山庄赐名，虽无不可，然终觉不妥，还是以防僭越之嫌为上，故遂改为‘稻香村’，取‘五谷丰登民安乐’之意”。

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当初宝玉所拟“稻香村”被贾政斥责“胡说”，元春说好之后，贾政等也就称颂了。贾政又献上文章《归省颂》。

元春拿了很多珍罕奇异的食品赐给宝玉和贾兰。

贵妃点戏

元春点了四出戏：第一出是《豪宴》；第二出是《乞巧》；第三出是《仙缘》；第四出是《离魂》。

演员们装扮好，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作尽悲欢情状。

元妃点的四出戏也大有玄机，分别埋下了四个伏笔。

第一出《豪宴》是清代李玉所作曲目《一捧雪》中的一出，讲的是明代莫怀古因玉杯“一捧雪”被奸邪害得家破人亡的故事。周汝昌认为正是“暗比贾赦、雨村此等罪恶行为”，伏下贾家崩败的线索。

第二出《乞巧》是清代洪昇所作传奇《长生殿》中的一出，讲的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悲剧故事，后杨贵妃在安史之乱中在马嵬被逼缢死，伏下元妃之死的线索。

第三出《仙缘》是明代汤显祖《邯郸记》中一出，讲吕洞宾下凡度卢生上天，替何仙姑天门扫花的故事，这是暗示宝玉出家的事，有人来相牵引，伏甄宝玉送玉的线索。

第四出《离魂》，是汤显祖《牡丹亭》改编本中的一出，写杜丽娘生病魂离躯体的故事，为元妃薨逝先兆，也有人认为是暗示了黛玉之死。

一个太监捧着糕点进后台赏演员龄官，又传贵妃令，让龄官再演两出戏，随便什么戏都行。贾蔷命令龄官唱《牡丹亭》里《游园》《惊梦》两出。龄官认为不是自己行当的戏，执意不肯，一定要演出《相约》《相骂》两出戏，贾蔷只好随她了。龄官是很有性格的。

元春令不能难为了这个女孩子，好好地教她学戏。

听完戏撤了席，元春继续游玩。见到寺庙后，元春洗净手进去烧香拜佛，又题一个门匾“苦海慈航”。

赏赐回宫

太监禀告说赏赐的东西准备好了。元春即命发放，给贾母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把，沉香拐杖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其他人也都有赏赐，连下人都没有落下。

大家行礼感谢完毕。主事的太监禀告：“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了，请贵妃回宫吧。”

元春听了，又滚下泪来，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不忍放开，叮咛不须挂念，好生自养。以后还能见面，如果下次仍许归省，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贾母等已哭得哽咽难言了。

强忍悲伤，元春上舆去了。大家好不容易才将贾母、王夫人解劝搀扶出园。

红楼梦里人

妙玉

>>>>>>　　妙玉是她的法名，她还自称槛外人、畸人，是大观园栊翠庵里带发修行的道姑，是一个孤芳自赏的清高人物。

她本是苏州人氏，祖上是读书仕宦之家。她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于是亲入空门。

她与邢岫烟做过十年的邻居，又教过邢岫烟识字，两人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

后文中她曾在栊翠庵与宝玉论茶，送宝玉红梅，送去祝寿帖子，与黛玉、湘云联诗。

虽身在空门，但她还有对世俗的依恋。

林之孝家的

>>>>>>　　小红之母，荣府管家娘子之一，是凤姐的干女儿。

她曾参与采访聘买小尼姑、小道姑，又曾经因与林黛玉同姓被痴病中的宝玉叫打出去。在抄检大观园前夕，她撞见柳五儿进园起了疑心。

抱琴

>>>>>>　　贾元春带进宫去的丫鬟，后随元春归省。

深解其中味

“沁芳”的象征

沁芳是花木深处曲折流于石隙中的一股清泉。

说着，（贾政等）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

贾政和清客们拟用“泻玉”，取欧阳修《醉翁亭记》中的“泻出于两峰之间者”之语，有历史文化的意蕴。宝玉说可用“沁芳”，比“泻玉”更新雅。

为什么“沁芳”比“泻玉”更好呢？

有学者分析：“因为‘泻玉’只是就水而言，‘沁芳’把周围的花草树木也容纳了进来。泻字简单粗暴，沁字温柔缓慢，花漂在水上逐渐把香味沁入流水之中。”简单地说，就是“沁芳”与眼前景色相符，有“泉水”又有“花木”，还把花香沁水的细微特点点了出来。

怪不得一向痛批宝玉的贾政也拈髯点头不语，不语表示贾政很是欣赏宝玉的才情。

然而，这只是就景色描摹而言。如果联系到《红楼梦》的故事和主题，就会发现“沁芳”背后深层的象征意义。

周汝昌认为，“沁芳”乃是大观园的一条命脉，它源于王实甫《西厢记》中的唱词“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芳”即落花，“沁”即“浸于水”，正是“花落水流红”。“沁芳”是一个象征，“它象征的是书中众女儿，正如春尽花残，日后纷纷飘落，随着流水逝去。这才是全部书的总主题，‘主旋律’”。

榴花开处照宫闱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曹雪芹在第五回判词中，将贾元春与石榴花结合在一起。石榴花所开之处使宫闱生色，寓元春入凤藻宫封为贤德妃。

曹雪芹善用象征，学者欧丽娟认为，“榴花的象征意义以及在《红楼梦》中的作用状况，应在于花朵本身所具备的几种生物特性，以及由此引申出来的人文内涵上”，首先，石榴花“鲜明红艳”“亮丽炫目”，甚至让人产生“欲烧人”的错觉，通过比喻的方式，让“榴花本身即等于烈火”。石榴花“浓艳”“硕大”，石榴花的楼子（在花蕊里又开出一层花，又叫重台）更是“花团锦簇、繁艳富丽”，彰显元春封妃的“绝顶荣华”，地位尊贵。其次，它“盛开在夏季五月的生物习性”，在中国古典文学传统的语境中，“被赋予一种迟来晚到而错失佳期的叹惋”，是“有如强弩之末般无能为力的徒劳无功”，这体现了元春在深宫的孤立无援之境。“失时迟暮”的意涵，“隐喻了末世封妃对贾府所造成的负面作用”。对于缺少精明强干继承人的贾家来说，元春封妃于进项效果有限，但倒赔的资本却几近掀了贾家的家底，实际上加速了贾家的经济危机，加快了家族的崩溃。

一般认为，元妃省亲是《红楼梦》的转折点，预示着贾家无可避免地由盛而衰。“三春去后诸芳尽”，春天即将逝去了，省亲是贾家这个百年钟鸣鼎食之家繁华景象的回光返照。

字字不寻常

色彩传神

周中明认为：《红楼梦》的语言艺术富有绘画美，其中的色彩描写，除了一般的色彩词汇外，还独创出鲜明传神的色彩词汇。

比如用“清溪泻雪”描绘溪流急泻的动态，以“雪”喻泉水清澈透明的色彩；再如用“喷火蒸霞”描绘杏花，写出稻香村杏花艳烈如火的色彩。

白描手法

本回中，黛玉因误会错剪了宝玉的香袋儿。此时，两人已经产生了朦胧的爱恋。曹雪芹在写两个人因误会和求全责备闹矛盾时，采用的是白描手法。

白描本是中国绘画的传统技法，指不着颜色，也不画背景，只用墨线勾勒人和物的形象。

后人把此法引入写作，其特点是：不用或少用色彩浓烈的修饰性形容词，不加渲染烘托，也不用修辞手法，只是用简洁质朴的文字，抓住事物的主要特征，寥寥几笔，勾画出事物的形象。

曹雪芹对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描绘非常简朴，没有绮丽辞藻和繁复修辞，却把两人的缠绵情思写得真实而动人。